火车急切地行驶在铁轨上，三小时过去，雾霭茫茫，但能隐约瞧见紧贴天边棱线的斜阳。大地被衬得暗沉，透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红，柔动的雾也是这种红。风时而强烈时而微弱，裹挟着轨道上的灰尘飞舞，回旋——一轮轮地飘向车尾。
海蒂扣上怀表的表盖，探头望向窗外。一团椭圆形的未可名状的旋涡在视野里展开：在那旋涡之下，在那南面城墙上，终汇聚成黑色的大海。苍茫的暮色缭绕着的雾霭，仿佛鲸鱼的喷水。
“斯特拉特福德，”海蒂摇晃趴在桌板上休息的赛琳娜，提醒道，“可以控制看见的一切活物，不要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您怎么办？”
“黑魔法想要发挥最大效力，需要和对方在情绪上产生共鸣，这很好反击。”
“人怎么可能没有情绪，如果故意让您生气——”
海蒂喃喃地说出一个学术性词语：“动态平衡。”
“什么意思？”
“情绪和黑魔法之间存在着一个微妙而深远的相互作用关系。就像物理学中的力与反作用力，情绪和黑魔法并非两个独立的个体，它们彼此影响、制约并维持着均衡状态。无论是强烈的情感波动触发非凡的魔法效应，还是强大的魔法力量激发深层次的情感回应，它们都在不断地调整适应，共同遵循这一自然规律——即所谓的‘动态平衡法则’。”
赛琳娜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蠢蠢的也很可爱。”
“嗯~~不许这么说！”
海蒂暂时抛开紧张的心情，和赛琳娜嬉闹了一小会儿。
不久，两人迅速调整情绪，在车门边站定。
此刻仅剩她们两位乘客——随着火车不断向斯特城靠近，原本稀疏的人流愈发减少。
主要归因于报社持续不断地报导斯特城中的黑境，在公众舆论中引发了恐惧，使人们近乎本能的回避这座不毛之地。
但内阁严密封锁关于斯特城的一切消息，却仍保留火车站台的开放式运营。
决策背后估计是统治者的权衡考量：与其硬性封锁导致公众无尽的好奇与揣测，不如维持表面上的正常运行，暗地里悄然掌控全局。
“您又在想事情。”
海蒂点点头，莞尔一笑道：“说到想事情，你没能成为对抗魔女的利器。”
“我...我都没怎么和她说话！”
“熬药的时候，你心里想的一切，都被奥琳娜听见了。”
“我在担心您。”
“用不着担心。”海蒂故作轻松地吐气，“但你其实...不应该来这里。”
“您需要我。”
“这不就和黑境里一样了？”
“这样不好？两个人一起，谁都不会成为对方的累赘。”
“我不会把你当成累赘，只是在想——”
赛琳娜绕到背后，捏住海蒂的嘴唇，说道：“用不着担心，就像您不想我为您担心。”
“是呢，我应该对你充满信心。”
“必须是非~~常~~大的信心！”
海蒂笑着点头，向斯特城走去。
独特的腥臭空气弥漫在鼻腔里。褐黄色道路顺畅地铺向城门。四周飘散着游移不定的雾气。暮霭沉沉，远方的地平线矗立着若隐若现的建筑群。
“好安静。”赛琳娜不安地说，“千万别冲出一群受到感染的居民！”
“我们离开的时候一个都没见着，估计被斯特拉特福德清理了。”
“她会一个人来这里？”
“如果是秘密行动就有可能，但要独自一人把你姐姐抓出来，又不太可能。”
“合作伙伴！”
海蒂思索着可能性，沉吟片刻：“打电话的男人也是后知后觉，不终止合作，倒是会向斯特拉特福德提供帮助。”
“这样的话，就我们两个人...”
“应该带一把枪的。”
“您居然有持枪证？！”
“有啊，而且枪械比魔法好用多了。释放魔法需要引导，开枪就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这番话，”赛琳娜皱着眉，再次将海蒂和其他魔法使加以对比，“您真的和我见过或在书上看见的所有魔法使都不一样！”
“学习魔法就一定要阻碍科技进步？我可和那些古板的老东西不一样，帝国施法速度最快的魔法使都比不上子弹出膛的时间。”
“突然明白您为什么会出名。”
“特立独行？”
赛琳娜点头称是。
海蒂看着她的眼睛，一种奇妙的感觉游荡在心里，说到底，我这样的现代人不可能彻彻底底的融入十九世纪。
“我原以为，您出名是因为才华，现在看性格更重要。”赛琳娜接着说，“您的身体里有一种其他人都没有的特殊气息。”
“毕竟见过...你料想不到的风景...”
“什么意思？”
“没什么。”
赛琳娜还想追问，就被震耳欲聋的宣誓吸引：“为繁荣的帝国献上绵薄之力！”
海蒂停下脚，望向斯特城的南面城墙，“这是在动员？”
“调查员们进入黑境前的宣誓。”赛琳娜回应。
“为了把你姐姐抓出来，竟然找一群调查员当替死鬼。”
“我们得赶紧过去！”
“走这边！”
海蒂抓住赛琳娜的手，疾速奔向专属于调查员的双面阶梯，眼前的景象却令人惊愕不已：坚固的阶梯已经面目全非，石块散落一地，没有任何一处可供攀爬的抓手或脚掌的立足点。
赛琳娜在瞬间洞察形势，毫不犹豫地转身，一边拽海蒂，一边说：“大门，我们从大门进去！”
“城门的开关装置被警卫破坏了，只能走这里。”
“可是——”
“你比我高，体力还好，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赛琳娜开始攀爬阶梯，却找不到可以放脚的凸起点。无奈，只能用双臂支撑身体的大部分重量，摇摇晃晃地向上攀岩。海蒂站在下面，竭力撑住赛琳娜的身体，她的体重重得出奇，简直要把自己的骨头连同意识压得粉碎而后快。
尽管如此，海蒂还是成功把赛琳娜一点点向上举，手肘不时刮过闪烁着尖锐棱角的墙壁，刺激性的疼痛妨碍她进一步集中注意力。
“我成功了！”
“快把我拉上去！”
海蒂握住赛琳娜的手，使出吃奶力气抬起一只脚，感觉墙壁格外光滑，不知道何以如此光滑，也无暇去想，只是顺着身体的自然行动，慢慢攀爬阶梯。
她再抬起一只手，意图抓住赛琳娜的胳膊。
就在这一瞬，另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意外地闯入视野，并先一步握住海蒂。
“小心，这里凹凸不平。”艾芙琳的脸面无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