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境里的世界变了。
海蒂经历暂时性失明，见到了堪称梦幻的场景。
草原不再拘束于寻常的物理法则，犹如一簇火堆熄灭后缓缓升腾的轻烟丝缕——以流线型的姿态扩展至天幕边际。随后，在空中凝结，化作厚实、翻涌的阴云；瞬息之间，重峦叠嶂的阴云再次变幻为滴滴细雨，从万丈高空飘洒而下，重回大地。
“我们要合作，梅尔维纳。”
海蒂的视线转向艾芙琳：
她痛苦地握住缠满层层绷带的右手臂，面庞宛如墙灰一般失去血色。秀美的双眉应如月牙弧线优雅延伸；此刻，在痛楚的驱使下，纠结拧曲，失去对称之美，各自扭曲变形却又相互牵引，渐渐向眉心靠近，形成一个深深紧锁的八字印记。
“你好像不太舒服。”
“老毛病...”艾芙琳回应。天空阴沉无比。而她感觉自己站在虚无缥缈的境地。“奥莉维亚的攻击，没办法防御。”
“但我不想和你合作，你肯定在计划什么。”
“对，我要把奥莉维亚抓出来，只是眼下需要保命。”
“你还是这么冷静。”海蒂遗憾地说，“除了那一巴掌，我就没见你真正生气。”
“当上副院长...靠得不是脾气...”
“其他调查员呢？”
“趁他们送命的间隙，前往黑境核心，奥莉维亚肯定在那里！”
“听着好不舒服。”
“别想了，你只能依靠我，普通系魔法在这里没用。”
海蒂顺着威胁继续说：“没错...”
“我还可以用黑魔法，只是要消耗自身情绪。”
“你的情绪？”
“你会让我和你的情绪共鸣？”
“想都别想。”
艾芙琳虚弱地屈膝跪地，每一次急促而深沉的呼吸都在昭示身体内部的剧痛，“时间不多了。”她阖上眼睛，仿佛洞悉着渐次逼近的危机，“进来的二十名调查员...看着多，实则是一些易损品。”
“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当成人看？”
“注意情绪。”
海蒂默默梳理纷乱的发缕，一边审视眼前的复杂局势，一边思索黑魔法的特点：斯特拉特福德并没有利用他人的情绪共鸣来增强力量，是担心自己的真实意图被察觉，还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消耗自身情绪？
与斯特拉特福德在情绪上产生共鸣无疑会让我陷入被动。
幸运的是，她仅知晓我擅长普通系魔法，对其他类型的魔法一无所知——转念一想，我能在黑境中坚持至今，并且没有辅助水晶，强大的精神力已经暴露无遗。
斯特拉特福德极有可能据此推测出我掌握圣职魔法。
关键时刻，要用黑魔法。
“那个方向，”海蒂手腕轻抬，指向茫茫草原的一隅，“应该有一扇门。”
“通向地底的门。”艾芙琳说。
“你知道？”
“来过一次。”
“这么说，打开黑境的其实是你？”
“别凭借直觉瞎说，我就不能在黑境被强行开启以后进来？”
“你找奥莉维亚交谈过，和她探讨关于精神力的实验。”
艾芙琳陷入静默，随后用从电话线的另一端飘来的悠扬嗓音，回应：“我和很多人都探讨过精神力。”
“你没有否认。”
“为什么要否认？而且你不认为时间对不上？如果真是我打开的黑境，驻守在这里的调查员连同警卫竟然没有一个人告状？”
诚如斯言。
海蒂初次进城时，警卫明确告诉过她：打开黑境的人是一名女性。考虑到斯特拉特福德的副院长身份，若是本人，必定会引起注意，因此，警卫没理由知道不说，这在逻辑上不成立。
遗忘药剂？
不，喝掉遗忘药剂，警卫不可能记得打开黑境的女性。
“别再纠结了。”艾芙琳说着，趔趄地朝草原某处矗立的门扉走去，“留些精力思考如何逃离这里。”
“是啊，本身就是被迫参与事件，存在信息差很合理。”
“你还想当侦探？”
“聪明人会为了解密不顾一切。”海蒂似在自言自语，“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草原的风貌瞬息万变。
漫过脚踝的青草渐次枯黄，化作无垠的荒原。
无论朝哪个方向眺望，都是无边无际的黄白色土地。
周遭的一切被苍茫惨白的天色荫翳，连绵至天际线的积雨云，更为此地平添几分阴凄。在这片死亡之地，水源杳无踪迹，生机亦荡然无存，唯有偶尔幻现的海市蜃楼与蒸腾而起的雾气。
半个小时左右，一个朦胧的身影悄然浮现于视野边缘，形态恍若展示力量的瘦削男性。海蒂逐步靠近。原来是石门。但表面突兀地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荆棘。
“什么都没撞见。”海蒂喃喃自语，“动作触发蟑螂的特性并不成立，门无论如何都在这里。”
“蟑螂都是奥莉维亚控制，但她没心思管我们，有二十名消耗品正朝着黑境核心前进。”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休眠核心。”艾芙琳催动魔法，使得石门在外部力量的冲击中开启，“我们也得加快脚步，在那些消耗品死绝以前，抵达核心。”
“跟着我念：调查员。”
艾芙琳没有回应，先一步进入通路。
海蒂幽愤地紧随其后。
通路依旧黑不见底。
哒。
哒哒。
紧接着是连续的“哒哒哒”回荡在空寂的通路里。
海蒂警觉地聆听这股声音，不多时，攀附于墙壁的缄默无言的苔藓闪烁出怪诞的绿色微光。
微光仿佛被赋予生命，沿着墙壁的纹路游走，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虫，拖曳出小小的光迹。
“这样可以照明。”艾芙琳停止敲击，“提高警惕，蟑螂随时可能出现。”
“原来如此，你们是靠这种方式。”
“你进来的时候没有？”
“没有。”
“摸黑前进，真有勇气。”
海蒂选择性沉默，当初和赛琳娜逃进通路，完全依赖于圣职魔法的光亮。
未曾料想，墙壁苔藓能够照明。
尽管看到深藏地底世界的苔藓保持着鲜绿之色，心中掠过一丝惊奇，却没有深入思索其中缘由。
“朝着通路直走。”艾芙琳继续说，“就是黑境核心，那里还有一扇门。”
“我知道。”
“你们就是这么出来的，也只能从那里。”
海蒂呼出一口气，“遇见奥莉维亚，你要和她打一架？”
“到时候才知道。”
“是不是想抛弃不会使用魔法的我？”
“只是在想——”艾芙琳停止前进，侧过脸看海蒂，“你会在何种情况下使用圣职魔法。”
“还真被你猜到了。”
“检查结果是这样显示的，你的精神力在黑境里过度消耗，差点死去。”
海蒂把双手放进衣袋。
艾芙琳继续道：“结合现在的状况，你没有佩戴水晶，还不出现异常反应——”
“圣职魔法会过度消耗精神力。”海蒂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在这里很致命。”
“但我需要你的圣职魔法，帮助我制服奥莉维亚。”
“然后在我陷入虚弱的时候，一脚踹走？”
艾芙琳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逃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