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我是一个——”艾芙琳夸张地停顿，“逢问必答的机器？”
海蒂看着脚边的空地。墙壁的绿色荧光重新亮起。微风徐徐，不经意震颤她的发缕。除去潺潺滴水的岩壁，还有深浅不一的呼吸。
“实验记录里的三场手术和合作伙伴有关系？”
“什么合作，你不是拒绝了我？”
“为了救谁的命，消耗掉那么多人。”
“诱导话题的方式太显眼了，梅尔维纳。”
“因为我知道一部分事情，”海蒂俨然泄露天机似的将头抬起，“打电话的男人、手术记录、黑境侵蚀，起初我怀疑院长，然后是你；但现在看来，你没有被侵蚀，只是...有一些小玩意。”
“掌握的证据还不够多。”
“你拥有合作伙伴；短时间内安排三场手术，是对某种情况的紧迫决策。知道这两件就够了。”
艾芙琳扇动眼睑，身体稍稍倾向海蒂，蜻蜓点水一般抚摸墙壁。绿色的荧光粉末，在她指尖游移，照亮她深棕色的头发和有些苍白、浮肿的脸颊。
“我的时间不太多。”她的语速稍微加快，声音也愈加清晰。
海蒂将话题继续向前推进：“国王的命令。”
“你这不是知道？”
“这恐怕是最合理的解释：你之所以能研究斯特城，就是从国王那里得到授权，但他怎么会被侵蚀？”
“呵呵，谁告诉你的？又是猜测？”
“猜的。”
艾芙琳略微哈出一口气，抚摸墙壁的右手向内蜷曲，浑然不顾苔藓会顺着力道钻入指甲缝隙，“你说过，我一个人的命抵不了斯特城成千上万的居民。”她的声音充满镇静，“但只要拿出研究成果，这些人的死活对陛下来说，不过是一串数字。”
“想法未免太阴暗了。”
“呵，你见过陛下吗？”
海蒂沉默着舔舐一下嘴唇，回复：“没有资格。”
“斯特城爆发蚀变效应以后，他召见过我。那一幕让我印象深刻，他审阅着一份损失清单，上面没有姓名、性别、年龄，只有冰冷的数字。他指着那一串串数字，平静地讲述斯特城的生死天平是如何倾斜的。那一刻，我深切意识到，我们也不过是万万人中微小而易逝的数字。”
“搞了半天，你想要权利，奥莉维亚或我的研究结果就是献给国王的贡品。”
“小的时候，我住在帝国臭名昭著的水沟。”艾芙琳凝视地面，不疾不徐地说，“各种见不得光的职业的栖息地。”然后，她抬起头，缓缓吐出一股热气，“每个人都过着坑蒙拐骗、烧杀抢掠的生活——”
海蒂打断道：“听得出来，你对这个世界充满怨气。”
“不要定义我的经历，若不是它们，我会在两不相干的地方做着两不相干的事情。”
“这样不好？”
“一个在水沟长大的女孩...海蒂·梅尔维纳...我查过你的过去，生下来就遭人遗弃，却被莫洛科湾教堂的修女们捡回去，年满十六岁又通过神父的推荐信前往赫尔沃魔法学院，并在短时间内成为名声鹊起的教授。”
“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可都是...从底层逆袭...”
“别把话题扯得太远了。”海蒂疲倦地抓挠耳朵，走上前摘掉艾芙琳的水晶吊坠，“我不想和你讨论人生经历等杂七杂八的事情。”
“知道怎么用？”
“能牵制你就行。”
艾芙琳轻轻咳嗽一阵，叹息一句：“这不是明智之举。”
“你只要攻击我，我就毁掉水晶，咱俩就都没办法出去。”
“杀身成仁。”
“恭维了。”海蒂把水晶吊坠揣在兜里，“这玩意，我看赛琳娜用过一次，琢磨琢磨应该可行。”
“我不会让你出去。”
海蒂有所防备地抬起手臂，凝聚起一层坚实的护盾，准备抵御随之而来的攻击，但艾芙琳的魔法，其威力远超预料；她竭尽全力将护盾强化至极限，那股如同洪流般汹涌的魔法，依然在瞬间冲破防御。
猛烈冲击之下，海蒂的身体宛如被无形的大手抛掷出去，直直撞到门上。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飞扬的尘土，门框剧烈地摇晃着，飞舞的绿色荧光闪烁不定。突然，海蒂重新触及地面，疼痛感与震感从身体的各个角落袭上脑袋，膝盖划过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起来。
“现世没有败绩？”艾芙琳失望地说，“都摸不到我的底牌。”
海蒂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刚把身体的重心移到右脚，就晃晃悠悠地摔坐在地上，右脚踝在此刻传来难以忽视的剧烈痛感。
她翻开白袜检查，除去膝盖的擦伤，踝关节滚烫肿胀，分明感觉到站立和移动的艰难。
“好一个心理博弈！”海蒂捂住脚踝，“双方都清楚破坏核心的后果，我就以为会跟之前一样相互抵消，没想到你竟然全力一击，等到我反应过来时...就只能强化护盾...”
艾芙琳的声音从门外悠悠传来：“还在冷静分析，我更想听你求饶。”
“你破坏了约定，我要摧毁水晶！”
“真想毁是不会说出来的。”
“打你那一巴掌的时候，我也提醒了你。”
“试试好了。”艾芙琳朝门内释放攻击魔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打得海蒂只能被动防御，“给我摧毁一个看看？你有这个闲心？”
海蒂掏出水晶吊坠，掷向艾芙琳。
水晶吊坠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轨迹，仿佛一颗璀璨的流星直冲奔袭而来的攻击魔法。
就在两者接触的一刹那，空气压缩到极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水晶和魔法碰撞，引发一场前所未有的冲击波，使得整条通路为之战栗——如同地震来临，困在摇摇欲坠的危楼里。
墙壁上的绿色荧光，在狂猛地冲击下，剧烈地起伏、闪烁，直至完全熄灭。
紧接着，强大的能量涟漪从碰撞中心迅猛扩散。
在这股冲击力的作用下，无数细碎的光点和粉尘瞬时迸溅，以惊人的速度席卷整个空间，将静谧的环境变得混乱无序。
“梅尔维纳！！！”艾芙琳忽然停顿了一下，刹住心中沸腾的怒气，“不能再让你控制我的身体。”她说着，佝偻背脊，竭力压制发抖的双臂。
海蒂沉默不语，款款向前爬行，尽可能融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黑暗深处，某个东西冷不丁地闯入她的视野：像雕像一般保持着高密度静谧，看着影影绰绰，但比影子真实得多。
别告诉我——
奥莉维亚·维奥拉一直待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