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是这样,长官不是来调查出纳税务的,哈哈。”诺登扯着嘶哑的嗓子,难听地笑了几声后又突然变脸,“埃德塞那混蛋我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两天前靠港之后他就没影了,他走之前还刚和我签了下一周的短工,结果到现在都没人,工钱我明明都预付给他了!真是让人火大!”
法琳抱胸细细思索了一番,然后又问了问:“有关埃德塞的家庭状况你知道多少?”
诺登用手摩梭了一下下巴的细碎胡茬,皱着眉回想了一下,毕竟在他手下工作的水手实在太多了,不是对谁都有深刻的印象,过了一会,他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我好像听他提起过,他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女儿,住在西城区。”
“感谢你的配合,不介意我们上船搜查看看吧?”
“当然当然!希望长官们能够搞快一点,时间不等人啊…还有,能给我透露一下那家伙犯了什么事吗?”诺登弯着腰谄媚地笑着,像苍蝇一样不停地搓着手。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内容。”法琳瞥了他一眼。
诺登立马捂着后脑勺退后两步,“抱歉抱歉,是我的多嘴了。”
……
进入捕捞船的内部调查,说实话洛希刚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还升起了几分期待,她还从未见过蒸汽船的构造,但刚踏上船不到一分钟她便后悔了。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现代船那般便捷舒适,蒸汽管道遍布整个船的内部空间,在没有通风的过道温度会骤然上升十度以上,以脚下所踏地板的黏糊程度来看,这船少说也有个几十年的工作经验了。
除此之外,船内还有着更为浓厚的复合型臭味,直到几人走到船长室的周围才好了许多,那十几挤一间的水手休息室实在是地狱。
这艘船的空间利用率实在是太低了,从船长室的各类压力表和水平仪来看,船上的核心蒸汽设备就从来没有换过代,一直都是最初的又大又笨重的老家伙。
“去尾舱看看吧。”
几人又来到了处理渔获的区域,这里有着铰链设备以及巨大的渔网,被捕捞的鱼就是从船舱的尾巴给拉上来然后送进后方的处理舱间的。
“他就是在这里接触到了被误捞的深蓝嗣族吗?”这片区域即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亚当斯也感到有些不习惯,鱼腥味已经到达了普通人无法接受的程度。
对于此,洛希依旧有些疑问,“深蓝嗣族,那些怪物会有那么蠢被网上来吗?”
法琳将手伸进了衣服内袋中,摸索着什么东西,然后给洛希解答,“就和大海中的生态一样,深蓝嗣族也不要全是那种会蠕动的、像是血肉畸变的怪物,也是有惰性生物存在的。”
“虽然生活在大海,但是深蓝嗣族和其他的海洋生物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可也不能排除那些极少数被深蓝影响到的海洋生物,它们也能算得上嗣族了,且对普通人类有着危害。”
“我们尚且还不知道到埃德塞接触到的就是哪一种,但就以现在的推测来看,是哪一种都无所谓了,那家伙已经没救了。”
听到法琳简单粗暴的没救了结论,洛希心里不免升起一股悲哀,身为普通人的埃德塞怎么也不会想到,突然有一天自己就死于一场从未听闻过的意外吧。
法琳又看向了亚当斯,“你能看出些什么吗?”
“抱歉,不能。”亚当斯摇了摇头,“这里没有任何灵性的气息存在。”
“没错,深蓝嗣族并非我们灵知者这般是秉持灵性的生命,侦测灵性的手段对于它们来说并不起效。”法琳给俩人上着课,然后从兜里拿出了一瓶金色的粉末,“这个时候就要靠它了。”
“由诺伊斯市灵肃分局研发的巡海员专用知行粉,能够针对深蓝的气息显形。”
她将这东西塞给了亚当斯,“就和普通的知行粉一样的使用方法。”
听着法琳的解释,她还是有些难以理解,灵性、深蓝气息?这俩者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有着什么不同?
法琳用余光看了一眼洛希,嘴里噙着微笑,这场任务本来就是引领她入门的,她所作的解释也都是给她听的,既然她不能理解,那自己就再讲细致一些吧。
“所谓灵性…”法琳走到了洛希的身前,伸出了食指,戳在了她的胸口处,“是伴随这个世界以及人类发展历程以来,逸散在整个世界的物质,是一切神秘的基础。”
“有天生能够感知灵性的人,也有后天经过一定手段后才能感知的人,更有一辈子都无法感知灵性的人,人类社会中更多的是最后一类人,是谓普通。”
“那样怎样感知呢?”洛希深刻秉持着不懂就问原则。
法琳的左手捧着到了她的脸庞,身姿前倾,靠在了她的耳边,“闭上眼睛,亲爱的,沉稳呼吸,然后给自己的心里说一点暗示的话语,很简单的。”
洛希按着法琳的话照做了,缓缓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番。
耳边似乎传来一些杂音,嬉笑声、玻璃的破碎声、竖琴的断弦声、血肉的劈碎声、嘎吱的拒绝声、冰冷的哈气声,她如沉浸于噩梦中的人,在最后一段无法感知的话语中惊醒。
睁开眼睛后,世界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确实看到了,不…应该无法称之为看,而是感知。
周围的空中漂浮着一些闪烁的金辉,像是海中的浮游生物,但是数量极其稀少,且不再肉眼观测范围内,眼睛并没有捕捉到其痕迹,但她知晓那东西在那,且能明白其轨迹。
这些大概就是法琳所说的灵性了,原来如此,这就是灵知者称呼的由来。
没想到过程会如此顺利,大概是因为曾经的洛希就是一位灵知者吧,这更趋近于身体的本能,就像吃饭走路一样没有任何难度,只是想做便做到了。
“感知到了吗?洛希。”
“感觉到了。”洛希回答着法琳的话。
“感知到了什么?”
“一些奇怪的声音,还有周围飘散的金色光点。”
法琳沉思了一下,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这她可从未听闻过,但是灵知者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她们本来就是生活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的。
亚当斯将小瓶子中的深蓝特制知行粉撒了出来,在三人的灵性感知中多出来了一些蓝色的光痕,从打捞舱一直延续到处理舱。
几人来到了加工鱼类的舱室,有些鱼类为了保证食材最新鲜在捕捞上来的那一刻就得进行切割加工,然后冷藏。
那个被打捞上来的深蓝嗣族的痕迹就在此断绝,冷藏室里也没有它的痕迹。
“它不在这艘船上了。”法琳干脆地给出了结论。
逃走了、亦或者是回到了大海,她更加希望是后者,船上的其他人很幸运没有遭此劫难。
洛希看着那些蓝色的光迹微微出神,这和她从自己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法琳,被深蓝嗣族感染的人类会发生什么?”
在她的疑惑过后,很快便想起了法琳的声音——
“海洋的生物大多会携带一种对人类有害的病菌,很多渔民、水手在处理鱼获时会被不小心划伤,然后感染。”
“这类病菌每年杀死的人类要比因误捞深蓝嗣族所杀死的人类多多了,它被人们称之为水上瘟疫或者海妖诅咒。”
“不小心感染这类病菌后,内脏器官会迅速衰竭,大多人都撑不到得到有效医治的时间。”
“深蓝嗣族的感染形式之一和这种病菌的感染形式很像,但是要更加残酷…”
她似乎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背对着洛希,拳头捏得很紧。
洛希无言,上前一步握住了法琳的手。
感受到洛希的温暖,法琳温柔笑着回过了头,朝着俩人说道:
“走吧,这里已经没有调查价值了。”
…………
于诺伊斯市西城区的下水道中,人类的身影在此晃荡,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喘息声。
这里本不应是人类的休憩地,阴暗潮湿的环境当属于老鼠、虫子一流,排水管道尽头的男人不停挠着身体,像是精神失常的病人,在极度痛苦之时还会捶打墙壁。
在他的皮肤上似乎长出了鱼鳞一样的东西,那毫无疑问是非人之物。
埃德塞看着自己的手臂,眼里满是厌恶,身体上正不断地长出鱼鳞般的东西,而在这鱼鳞之上又会长出肉芽,那东西还会扭曲着蠕动,他快要被逼疯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突然染上这等诡谲的病症,他甚至不敢去看医生,生怕被当成怪胎。
“呃…啊!!!”
像是鱼鳞一样的硬质块状物连带着一大片异样的皮膜被强行拔下甩到了一旁,他的右手早已血肉模糊,闻到腥味的腌臜之物逐渐聚集到了他的周围。
埃德塞无力再管周围的情况。
自从他染上这恶疾的时候起,周围就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人想要追捕他,他甚至连家都不敢回,害怕连累到了妻女。
只能在这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中躲避,但这并没有完全击溃这个男人的意志,她的妻子还有那可爱的女儿正等着她回家呢…自己可不能死,说好了会挣很多的钱,会给她们买上大房子…过上幸福的生活的。
“呃…啊啊啊啊啊!”又一阵似要破开脑袋的痛苦,阴湿肮脏的下水道内只剩下了回荡不绝的惨嚎。
……
“我们要去西城区吗?法琳前辈?”
三人从港口走出后,顺着防潮堤的道路朝着以往不同方向漫步着,亚当斯看着周围的建筑风格逐渐变化,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没错。”法琳点了点头,“情报部的人已经查明了埃德塞的家庭情况。”
“我们理应去调查一下,看看他这段时间有没有接触过他的家人,我们也可以就那样守株待兔一番。”
在穿行过一个小巷之后,几人正式踏入了西城区的土地,从地图上看,实际上西城区的面积是东城区的两倍有余。
“这里就是…”洛希不停张望着并且感叹道。
是和之前所见的诺伊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初见的第一眼很难相信这是同一座城市,看上去明显更加破旧的房屋和街道,从未得到保养和更新,到现在整体的外观已经斑驳,老旧、遗忘、劣化,被挤压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修边幅的街道,四处可见的垃圾,穿着像是欧洲大萧条时期的人们…就连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不知是过于紧密的建筑遮住了眩目的阳光,还是工业区排放的气体遮蔽了人们的眼睛。
“不要走神,洛希。”在前方的法琳温柔地提醒她,“在这样人多的街道一不小心就会丢失重要的物品哦。”
“法琳是指…唔嗯。”洛希稍微拉紧了衣襟,虽然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这种暴露在赤裸贪欲下的感觉让她不适。
“沥青街18号,我们快到了,前辈。”
随着亚当斯声音,几人步入了小径,在西城区很难见到落落大方的门庭,居住环境很是拥堵,像这样能够并排行走三人的小巷已经算是不错的环境了。
几人在一扇由铁皮包裹加固的木门前停了下来,门上挂着的锈蚀门牌告诉着几人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亚当斯敲响了房门。
“爸爸!”门内传来了兴奋的声音。
“欸?”随着房门被打开,那兴冲冲迎接的小女孩看见亚当斯的面貌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畏缩和低落。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一双手搂住了她的腰间,将她抱了起来。
一位年轻漂亮又面带深刻疲劳的女性朝几人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家的女儿认错人了,请问几位是有什么事吗?”
女人有些紧张,站在门旁虚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几人,似乎一有动静就会立马关门。
这是此处居民的常态,法琳似乎已经习惯了,孤儿寡女生活在这里却是没有是什么安全感,也许是亚当斯以高大的身躯一马当先给了太多压力吧。
法琳拉开了亚当斯,自己迎了上去,同时用上了更为温和的语气。
“抱歉打扰到你了夫人,我们是诺伊斯警厅,想要询问与您丈夫埃塞德有关的事,希望您能如实回答。”
“我的丈夫?!是、是发生了什么吗?求您了告诉我,告诉我他没有事!”
妇人的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紧紧拉扯着法琳的衣袖,被抱着的小女孩也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妈妈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