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8层高的民房，这条街上到处这样的房子，它并不起眼。
可今天它被围了起来，四周来往的人看着亮黄的警戒线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楼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稍微了解一点情况的人开始动起了嘴，在聚集的人群里窃窃私语。
说着昨晚那户人家弄出来的大动静，似乎对这俩人早有不满，如今听闻那女孩死去的消息甚至欣慰大于哀叹。
洛希跨过了警戒线，立即有一名警探来到了她的身边。
“是洛希小姐对吗？等您多时了，请跟我来，现场在3楼。”
她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这位警探进入了大楼。
还没有到达现场，洛希便听到了来自上方的莫名耳熟的抱怨声。
“真是服了，上头说派的专人怎么还没到，尸体泡水里都快发臭了。”
“就这点小案件有必要这么麻烦吗？就连嫌疑人都不让我们追捕，非等那家伙来下定论。”
“少说点吧，杰弗逊。”一旁的女声劝了劝他。
惹得一声不满的咂舌。
直到门口的俩人看见了阶梯下的洛希。
她先开口打了招呼，“中午好，Mr.杰弗逊？还有Miss.莎拉？”
“洛希小姐，很高兴您还能记得我们的名字。”警探莎拉回应道。
杰弗逊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难道说，你就是那个调查专员吗？”
“我想是的。”洛希简单地回了一句后便径直走进了房间里。
按照警局里突然下达的要求，所有在案警探必须立刻停止调查，将现场的围封扩展到整栋楼，且调查专员到达之前不得擅自进入现场。
只有在洛希带头再度进入现场后，他们才有权利继续进行调查。
莎拉用手肘顶了顶杰弗逊，发现他始终无动于衷后白了他一眼，然后开始报告情况。
“死者名朱莉，是医院的一名护工，死亡时间大概是今日凌晨二点，溺死于浴缸。”
“于早晨八点左右楼下莫斯的太太发现天花板被浸透滴水了，找上门时才发现她的死亡事实随后报警。”
“我们认为，死者的男…”
“好了，莎拉小姐，这样就够了。”洛希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撩开了浴室的纱帘。
躺在浴缸里的尸体已经被泡得发白发皱，但那神情却完全不像是溺死之人应该有的。
嘴巴微张似若有若无的笑容，眼眶深黑下陷，眼球充满着血丝死死盯着某个地方，看起来倒是陶醉、镇定。
洛希一时间难以评价眼前之物和海里的怪物究竟谁更令人反胃。
“那表情真是令人浑身不舒服，就和西区的一些瘾君子一样。”杰弗逊简单地评价了一句。
莎拉继续补充道，“朱莉是医院护工，履历很干净，没有嗑药的历史，但是仅仅是表面。”
“我们在她的家里搜出了很多吗啡，都是医院本该集中处理的药物，好像被她给偷偷打包了。”
洛希将瓶中的对嗣族特制的知行粉撒落一点，随后开启了灵知。
深蓝的痕迹明眼可见，但都是这位名为朱莉的女性留下的。
“她不是死于药物注射。”洛希说道，然后转头离开了浴室，顺着稀薄的深蓝痕迹在屋里搜索起来。
在一阵沉默中，洛希率先说道，“关于莱特的事，我很抱歉。”
杰弗逊一愣，随后叹了一口气，“莱特前辈的自杀确实让我备受打击，但这并不是你的错，那是他的选择…”
“好吧。”洛希也不知道该多说些什么，这件事大概需要杰弗逊自己去消化了。
之后，几人来到了客厅的某处墙壁前，目光都被挂在墙上的那副画所吸引。
洛希眉头轻蹙，总感觉有些熟悉。
那是一幅肖像，画的就是死者本人，看起来相当逼真，背景就在大灯塔前。
“这幅画是昨天死者带回来的，因为这幅画的缘故，死者和其男友还大吵了一架。”
“为什么？”洛希问道。
“根据听到片言碎语的邻居的证言，似乎是死者男友觉得这幅画很恐怖，根据推测应该是注射吗啡提取物后产生的幻觉。”
“……”
洛希不再说话，而是死死地盯住了那幅画，那勾勒海洋和人像的笔触以及背景的所在，如此相像，不会错的…就是她。
在恍惚间，洛希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旋涡，身体变得格外沉重，灵魂不断坠落。
在她打量画的同时，那画中的人好像也正诡谲地笑着打量她。
等到移开目光回神后，洛希猛然喘了几大口气，才后者后觉地发现体内的深蓝开始不自主地外溢，吓得她急忙进入冥想，将其压制了回去。
随后立即离开了现场。
“洛希小姐？！怎么了？”莎拉急忙问道。
楼梯间里传来洛希的回声，“调查完毕了，现场随你们处理吧，那幅画千万不要动，会有人来处理的。”
杰弗逊和莎拉俩人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那幅画，不明所以。
……
走出大楼的洛希立马朝着大灯塔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画她不会认错的，笔锋和勾勒技巧都和南茜独一无二，那应该是她为受害者画的人物彩像，只是那画为什么会带上深蓝的气息，她现在很想知道。
可惜，南茜不再堤段上，她找寻了许久都没能再发现那个身影。
一时间担忧和失落并起，洛希只能离开了堤段朝着约定好的集合地点走去。
“你来晚了洛希。”
“抱歉法琳，有些事情耽误了。”
看着洛希那为难的表情，法琳试探地问了问，“你有些头绪了？”
“大概。”
随后，洛希讲述了自己的推测，以及南茜和那幅画的事。
“很有趣，我在现场也发现了一幅死者的肖像画，油墨很新，画面很有张力。”
“我也。”亚当斯也点了点头，“实在太过惹眼，很难不注意到。”
三人统合了事发现场的相似点——几人都是在家溺亡，且在死亡前有过剧烈的情绪波动，家中都挂着一幅越看越起鸡皮疙瘩的自画像。
那画也被确定为了深蓝之毒的载体，但感染后并没有引发血肉畸变的现象，仅仅是影响了受害人的思维和精神。
感染深蓝之人的通常都会诱发「回归冲动」，投身于那片海。
所以，几人都在家里溺死了，或是浴缸、或是厨盥，而且临终的表情都显得安宁。
“所以，你认识画出那些画的人？”
“我不确定，她叫南茜，在一周之前在堤段上偶然认识的，来之前我去找了找，她今天不再堤坝上。”
“这也是一条线索…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支撑，但我还是选择相信洛希的判断。”法琳这样说着，然后看向了亚当斯。
亚当斯也默默点头，表示支持追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
“好吧洛希，那除了她的名字和画风外，你还知道什么与她有关的情报吗？”
洛希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下道，“她说自己曾是一名海洋学者。”
法琳微笑着站起身来，“不错的情报，那我们该走了。”
“去哪？”
“第零低段，海洋监测研究所。”
海洋监测研究所——坐落于第一堤段之外，城市边缘的一座常年被海潮洗刷的崖上。
和海洋监管局不同，这是一座纯粹的研究机构，为联邦所属，但并没有被划分于神秘之中。
维护海洋生态、监控洋流风暴等都属于他们的职责之中。
登临研究所所在的崖地后，洛希第一感受就是风很大，迎面而来的是大海的腥风，不由分说地往鼻腔里灌，将她的头发吹得乱舞。
即便不在崖边也能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震耳欲聋。
只有登临了高处才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多么渺小，如今于远眺之角上再看那片海，她的心理莫名升起了恐慌。
……
“你们是说南茜？抱歉，在一个月前她就离职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哪。”
回应接待仨人的是监测所的研究员，名为雪莉的少女。
不修边幅的凌乱长发，宽松不整的大褂、胸前挂着工牌、怀里还抱着报告书的模样很符合洛希对研究人员的想象。
“南茜她怎么了？突然调查什么的，稍微有点吓人啊…”
“抱歉，关于这方面我不便透露。”
“这样啊。”研究员雪莉挠了挠头，“我什么也不知道的，不过你们有需要的话我带你们去她的工位上瞧瞧？她的东西我们都还留着呢，丝毫没动。”
“拜托了。”
在雪莉的带领下，几人顺利地进到了研究所中。
来到研究员们工作的空间后，洛希惊诧地长大了嘴巴，每个人的桌子上都堆着如山的文件，看起来一团乱麻，但是人们又能精确地从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有种凌乱但失理性的美感。
除此之外更吸引她的就是一些海洋生物的标本了，比如帝企鹅一家的骨骼标本就放在门口，让洛希忍不住戳了一下。
“是真货。”
“当然。”雪莉回头朝她笑道，“其实最开始我们还打算在研究所内挂蓝鲸骨骼标本的。”
“放弃了？”
“是啊，空间和预算都不足，最后只能捐了。”
“这里就是南茜此前的工位了，希望能够帮到你们。”
洛希点了点头后开始搜查其中物品起来，希望能够找到和深蓝有关的痕迹。
在几人最坏的推测中，南茜可能已经被深蓝给感染了，就像之前捡到未清理干净的嗣族血肉的赫尔曼，她可能也是在海里淘到了和嗣族有关的东西才…
几人翻腾了半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那堆东西里最多的就是有关于海洋生物的手稿。
寄居蟹、各种鱼类、鲸或海豚，涉猎的范围很广，每一张都很精美，将生物的特性和特点都标注相当清楚，哪怕直接用在百科里也完全没问题。
洛希拿着那些手稿翻了一张又一张，似乎有些入迷了。
在这时，雪莉突然出声，“南茜她是研究所最棒的海洋生物学者，她对生活在海洋里的生灵的兴趣远比海洋本身要大。”
“你看到那堆叠起的手稿里最下方的部分了吗？那些都是由她亲自调查发现的海洋生物物种。”
“她的才华高到人们连嫉妒的心都无法升起，可是…她还是选择了放弃，实在令人惋惜。”
“为什么她放弃了？”洛希问出了法琳和亚当斯都想问的问题。
雪莉的表情变得有些悲伤起来，靠在一旁的墙边，略微抱紧了自己。
“大概，是因为一个月前的那场调查事故吧。”
……
一个月前，联邦历78年10月22日。
这一天是南茜发现的新鱼种——哭蝶鱼顺着洋流回到荧海产卵繁殖的时期，是观察其习性生态的大好时机。
她与雪莉以及另外的两人组成了一支四人的科考调查队，乘坐着专门的船来到了测定的海域。
身着厚重潜水服的南茜坐在小艇的甲板上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嘟了嘟嘴，“真不走运，天气不怎么好呢。”
层叠的云将阳光撕碎成条状，远观像是无数的光柱斜落在了海面，虽然壮观但这对于科考队来说并不是个好的兆头。
“别乱动，数值都要失真了。”在她的身后正调试着潜水设备的雪莉说道。
“记得哦，氧气只能坚持一小时三十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还有下潜深度尽量不要进入深潜区，这衣服没法抵抗那么高的水压。”
南茜伸了一个懒腰，“知道了知道了，这话你每次都要说一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雪莉立即气鼓鼓地叉起了腰，“知道了你就听啊！你以为我为什么每次都重复啊？还不是你每次都胡来。”
“唔。”南茜干脆就捂住了耳朵别过了头。
看着她依旧这样孩子气，雪莉也懒得再说教了，直接将巨大的潜水罩套再了她的头上。
届时，做好准备的另外的两名研究员也从舱内走了出来。
“这次的任务可是观察新物种啊，谁来都会兴奋的，别太为难南茜了，雪莉妈妈。”
“哼。”雪莉也别过了头，朝着另外两人说道，“这次答应你们进组就开始护着南茜了是吧？”
“好了好了。”另一名男性研究员开始打圆场，“再耽误下去鱼都跑光了。”
“既然已经做好准备了就下水吧。”
几人将背后的伸缩氧气管道连接到穿上的氧气提供装置后，纷纷坐在船头，后仰进入了水中。
雪莉则是留在船上照看设备，随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