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茜的突然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洛希立马冲出了监测研究所。
法琳迅速开始主持局势，朝着亚当斯吩咐道，“疏散人员，执行保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嗯。”没有多说，亚当斯点头应道。
随后，法琳也跟上了洛希的脚步，朝着南茜所在的海岸奔去。
……
监测研究所矗立的第一堤段是海潮最先到达的岸线，来自遥远彼岸的呼吸在此抚弄着她的脚尖。
南茜转过了身子，朝着在岸上不停喘气的洛希笑着，就像往常那样温柔平静。
“南茜！快上来！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救我？呵呵~”南茜浅笑几分，海风为她撩起了长发，“容我婉拒了洛希，我的救赎就在我的身后。”
“南茜，你…”洛希看向她的眼神中带上了难言的忧伤。
法琳此时也感到了海岸，但并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听着俩人的对话。
“那三个人是你杀的吗？”
“唔。”听到洛希的问题，南茜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我们之间明明还有那么多美与知性的话题可以谈，为什么非要说这个呢？”
“告诉我，是不是？！”
“我只是给了他们几幅画而已，性命什么的，我从未渴求过。”
按照她的意思是，那几人的死亡单纯只是不走运罢了？
洛希在面前之人的眼中看不到丝毫对生命的尊重和敬畏。
“我来这里也只是给你分享我的喜悦而已，洛希。”
“喜悦？”洛希愣在了原地。
“以前的我对这海、对这世界的认知都太过于浅薄了，抱着那浅薄的认知沾沾自喜。”
“如今我已触碰，我已认知，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性，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值得欣喜了。”
洛希全身紧绷着，问道，“你是指深蓝吗？”
“没错，是深蓝、是这海、是未来…”
“祂杀死了我的同伴，摧毁了我的无知，让我触得了理想。”
“我本该在那一天就死去和回归，所以，今天除了分享之外，我还是来告别的。”
“告别？”洛希仅仅是疑惑了瞬间便明白了，是感染深蓝后的回归冲动，她要回到那海洋去，并入深蓝的族群。
“开什么玩笑！你可不是那种怪物！你可是人类啊！”
“你不是要到远方去吗？！去见识更加多彩的生命吗？沉到海里去后有什么好的？！”
南茜看向洛希的眼神变得怜悯和悲伤，这让洛希顿时不知所措，为什么？为什么她会用这种的眼神看自己？
“洛希，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呢…坠海之时如此，登岸之后亦然。”
“这并非死亡，我等遵循回归之理，秉持献身本质，如同稚子投入母亲的怀抱。”
“是你主动放弃了，背叛了我们。”
“但无妨…”
洛希身躯一震，一股恶寒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在她的耳中，南茜的声音宛如被万千个生命所叠加呼喊，神性和魔性糅杂，从最深处传来悠远回荡之旨意。
“——我们、依旧爱你。”
南茜朝她张开了双臂，似在欢迎、似在欢呼。
“盈满之时终会到来，海洋的悲鸣不会停止，不论陆地还是海洋…我们殊途同归。”
言罢，南茜闭上了眼睛，身后之海剧烈翻涌，无数根透明的触肢从海面升起，朝着她之所在袭去。
“放弃？背叛？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别走！别走！”
见状，法琳立刻冲上前将洛希拉了回来。
“冷静一点！那已经不是你认识的南茜了！身心都已经化作深蓝了！”
无数流转着蓝光的透明触肢将南茜缓缓束缚，如同化茧，最后沉入海底。
洛希看着南茜沉落的地方久久不能言语，就这样到了黄昏，她才开口向法琳问道，“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吗，深蓝…”
一旦感染就只能接受那注定悲剧的结局？
法琳没有说话，只是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该离开这海岸了。
被深蓝感染的南茜并没有在陆地侵略性扩张，这也许是这一次行动最好的消息了。
……
在第二日，法琳将从海洋监测研究所那得来的资料交予了当局。
随后，默里克便派出了很多的巡海员对那片海域进行了地毯式搜查，但都没有再见到那份报告中所说的海底岩洞了。
根据情报的描述，南茜三人见到的东西在灵肃局的情报档案里有所记录。
是在两百年前的蒸汽历时期就已经有接触历史的深蓝嗣族——「歌疫珊瑚」
“由那一代的执灯人所击退。”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接触就让诺伊斯外海彻底污染，花了六十年的时间才清理干净。”
看样子，南茜几人到达的洞窟就是它休眠的地方，本想着趁它病要它命，结果最后怎么搜索也找不到了。
“实在令人烦躁。”
除去可能存在的威胁，还有南茜这个人的表现也很让她在意。
被深蓝感染后没有出现血肉畸变，人格意识也很清晰，单从外表和简易交流来看和现在的洛希没有什么两样。
“这可真是罕见。”
说着，默里克便拿起了有关于南茜这个人的所有档案。
看完她所得的成就和居住履历后，默里克的目光停留在了她有关于社会关系的一页上，然后表情立马变得严肃，坐直了身子。
在灵肃局撤回了搜查命令的无月之夜中，一艘小艇正挂着渔灯停留在海面上，正是此前南茜下水勘探的海域。
船艇停留了许久后，终于从水里冒出了两个身着潜水服的人影。
船上的人大喜，“哦！你们终于上来了，但为什么只有两人。”
其中一名穿着潜水服扒着船栏，声音沉闷，“少问东问西的，快来帮忙！”
随后，几人合力从海里拖上来了一样东西——赫然是南茜的遗体。
“啊！”
一声惨叫传来，另一位穿着潜水服的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拉了下去。
吓得剩下的两人不敢再停留，立马登船离开了这片海域。
打捞者脱掉了厚重的潜水服，看着南茜的遗体微笑着点头，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然后来到了她的身边，缓慢跪下，放低了身子，吻在了她冰冷的唇上。
一片冷清中，已经失去了声息的人儿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子。
在晃了晃脑袋后，看向了眼前的身影，失神一阵，嘴角勾起了危险的弧度。
“雪莉，你这混蛋。”
……
她应该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那海，面对那自己死亡又复生的地方？
留在沙滩上的脚印已经被海浪冲刷，可心头阴郁却深积郁结了。
也许留在她身上的深蓝并非偶然为之，她却不得其深意，只能坐在长椅上遥望着波涛，看着潮汐周而复始。
南茜死前的那番话依旧让她陷入了无限的愁绪。
归根结底，还是那个不得其解的问题。
“在海底，究竟发生了什么？”
失去过往，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并不好受，想要探知的心被认知之墙所阻隔，余下的只有求而不得的急躁和愤怒。
但南茜的事至少让她想明白了一点，她不想再让深蓝为人类带来不幸了。
和那东西接触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论光辉幸福或是悲惨哀郁，在触碰到那东西的一刹那，身为人类的未来就会被即刻画上休止符…
所以，她站在了这堤坝上，主动担负起了一部分巡海员的职责。
海洋不只是为人类展示着自己的壮阔，还会朝着岸边每一个想要接近深海之秘的人伸出危机之手。
她要做的、想做的，就是将那样的人给拽回来。
在南茜事件后的第三天，洛希在路过观潮台时发现了一个令人在意的身影。
一个怀里抱着厚重书本的小女孩失魂落魄地朝着观潮台的最前方边缘走去，这让洛希心头一惊。
这画面怎么想都有些诡异，没人照看的小孩，举止怪异地走向惊涛拍案的观潮台边缘，就算不是深蓝的影响，那也无异于是自杀行为。
石台的最前端常有海浪席卷没过，哪怕是成年人一不小心都会被卷走，事实上每年因此意外死亡的人都不少。
“危险！”洛希立即冲了上去，将那小女孩拉了过来，抱在了怀中。
一个大浪就在俩人的前方扑打而过，如果她没有及时过来将其拉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呜啊！”抱着书的小女孩被洛希吓了一大跳，开始不安地在洛希的怀里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就这样闹腾了一番后，两人回到了岸边，坐到了一处长椅上，洛希给小女孩递上了刚买的可丽饼。
接过食物后，卡洛儿委屈地低下了头，“抱歉，大姐姐，是我误会了。”
洛希并无责怪之意，只是走到了她的身边，摸了摸她的脑袋。
“海洋是浪漫和危机并行的地方，下次可得小心了。”
“你的父母呢，怎么会让你独自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卡洛儿抱紧了怀中那本书，低着头一言不发。
洛希稍微歪了歪头，看见了那书的名字，“《罗索船长征服录》？很不错的书。”
在刚刚登岸的那段时间，她通读过很多知名书本，其中就包括这本。
是蒸汽机巧革命后时期所出版的冒险读物，由一名双腿残疾又向往大海的作家所著。
即便身不能行，心也能征服海洋。
那段时期正是蒸汽造船蓬勃发展的时期，人们对远海的未知都怀有无数的期待和幻想，所以书中罗索船长的冒险光怪陆离，引人入胜。
就以书本身而言，文字简明，逻辑严密，其中很多的海洋知识都经得起考据，联邦成立后，这本书就被列为了“儿童必读读物之一”。
这本书应该算是少年少女们的大海启蒙书籍了。
听见洛希的夸赞，卡洛儿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神采奕奕地看向了她。
“大姐姐也这样觉得吗？！”
“当然。”洛希笑着回答，“我印象最深的一幕还是罗索船长在北海攀爬冰山的篇章。”
“啊！是冰层下的秘密那一节！我也很喜欢…”
“卡洛儿喜欢大海吗？”
“最喜欢了！”小女孩重重点头，然后神色又立即萎靡了下去，“但是父亲他不让我靠近海。”
“所以你偷偷跑出来了？”
“是的。”卡洛儿缩了缩身子，看起来很害怕别人责骂她。
然后以极小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因为，再不亲眼看看就没机会了…”
能被书本给予勇气是一件值得称颂美事，她也不得不为安全考虑而忍下心来去打击一个小孩子的向往。
“只是，你还没有能力像罗索船长那样征服海浪哦。”
“我知道了。”卡洛儿稍显落魄，随后又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问道，“那大姐姐能带我去水族馆看看吗？”
面对着那水灵灵的渴求眼神，洛希顿时不知所措，思考了几秒后最终妥协地弯腰叹气道，“好吧好吧。”
“真的吗？！最喜欢大姐姐了！”卡洛儿激动地扑了上来。
洛希失笑，“刚才你说最喜欢的不是大海吗？”
“大姐姐和大海是一样的！”
“那就走吧，我的船长。”
卡洛儿拉住了洛希的手离开了长椅，刚站起身却突然腿脚一软，差点摔倒。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我太激动了。”
“大姐姐是第一次去水族馆吗？”
“应该是吧。”洛希回答道。
“妈妈说过，第一次去水族馆的话一定和特殊的人一起去哦，虽然我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大姐姐有想要邀请的特殊的人吗？”
洛希微微一笑，特殊的人?不太确定。
但是，第一次去水族馆的兴奋和悸动她也确实想和某个人分享分享。
数分钟后，大灯塔堤段处——
阿芙妮错愕地看着洛希和她身旁的小女孩。
“水族馆？邀请我一起去？”
“嗯哼。”她轻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当然，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起去水族馆也是你曾经许诺过但未曾兑现的承诺哦。”
这些天来她经常看见在海岸边郁郁寡欢的洛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要安慰却又害怕会打扰到她，也许去水族馆放松一下会是个不错的放松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