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这边这边——」
放学后,大老远就看到绪姐在向自己招手。
母亲很早就把转学手续之类的办好了,这是家规模不很大的学校,离村子不远。
但其实我很不喜欢上,因为同龄的男孩子基本上都不待见自己,我也不乐意和那些娇滴滴的小女生一块玩。
有些无奈的是,大概是遗传了母亲那惊为天人的容颜的原因,我的外表似乎很受欢迎的样子、虽然不知为何仅限于在女孩之间。
因此平常下课后,有时会有三两个比较外向的女孩来找我玩。
该怎么说呢,我不是那种耐不住寂寞的人,但身在集体环境中,看着身边的人都结伴而行的话,孤独的感觉总是会被放大。
所以在班里,我还是同一个算得上活泼的女孩子培养了不错的关系。
「再见喽」
「嗯,明天见」
同这名女孩子简单道别之后,我便向绪姐飞奔而去。
「那个是小云的……?」
走到绪姐身边,她一边望着女同学的方向一边问我。
而且不知为何,面色有些不悦。
「我同学啦」我答。
「小云喜欢她?」
「……不讨厌就是了。不然也不会成为朋友」
「欸——这么喜欢吗,喜欢到“想要和她厮守一辈子”的程度?」
绪姐这么问着,同时露出了前所未有过的表情:
虽说看起来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又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和谐感,总让人觉得『虽然是在笑但她心里绝对不高兴』
「我又没这么讲」
我们一边聊一边走,绪姐依旧喋喋不休地问:
「小云怎么和她认识的?」
「她下课后总是来找我玩,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喔,喔喔——是这样呀。小云很喜欢她?」
又被问了和刚刚相似的问题。而且加了个『很』字。
「所以我说,」
我回答的稍微有些不耐烦,
「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一般啦!很·一·般!」
真的就只有一点点的不耐烦而已,就自己的年龄而言态度绝对谈不上恶劣。
但这次绪姐却没有温柔的包容我。正相反,她反倒有些像小孩子似的闹别扭:
「也是呢,也是呢。小云总是会长大的呢,那时候姐姐就老啦,小云就不·喜·欢·啦——」
甚至还伴随着长长的尾音。
不过、有点太跳跃了吧?况且绪姐又没大自己几岁。
一时间,有种小时候自己去『吃母亲摸别人家小孩子额头的醋』一般的错位感,虽然好像现在自己扮演的是被吃醋的一方,也就是曾经宠溺与无奈交织在脸上的母亲。
「我没这样说、我没这样说啦」
就算这么安慰,绪姐也只是把头别过去,气呼呼的飞踢路边的石子,用力狠到连短马尾辫都随着身体晃了几晃。
之后我又厚着脸皮朝绪姐搭话,但她应该是真的生气了,一路上都没搭理自己。
回到家后,绪姐给自己煮了碗面,然后就径自溜进了被窝,全身埋在被子里的模样像个小山包。
绪姐不理人了。
从未有过的奚落感,让我很不适应。
因为就这么和自闭模式的绪姐待在一起很不自在,于是我轻悄悄的溜出了屋门,但又无处可去所以就只是在附近捉蟋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绪姐好像哭了。
伤心的原因什么的已经来不及多想,此时此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只有『该怎么把绪姐哄好』,于是在犹豫了一小会儿后走进屋子里。
「绪姐姐」
「……嗯?」
推了推床上那座小山包,过好一段时间过后绪姐才慢悠悠地钻出来。
委实说,现在的绪姐很没有姐姐的样子。晶莹的泪水把柔顺的碎发粘在了脸蛋上,比起姐姐来,倒更像个正在闹别扭的小妹。
「对不起啦」我说。
「……小云又没有值得向我道歉的事情」
「有的」
「……没有……没有!只是我自己在闹别扭而已,小云又没有错!」
「对不起,绪姐。我不应该对你说自己喜欢那个女生的。我最喜欢的是绪姐姐,今后也只会喜欢绪姐姐」
因为实在不想让绪姐接着伤心,所以我当场就把深思熟虑了不短时间的话说出口。
眨眼间,绪姐面露错愕。
其实我是知道绪姐为什么这么闹别扭的,吃醋嘛,因为自己对母亲没少做出过类似的举动,所以这点很容易理解。
但对我来讲真正复杂的是,为何仅仅和女同学一起出校门这件事,就会让绪姐产生这么大的动摇?
「小云,还记得姑妈葬礼那天,我们最后是怎么约定的么?」绪姐轻声问。
「永永远远依偎在一起,彼此拥有,相伴一生」
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吧。
因为有绪姐在,所以直到现在自己都未尝体会过孤单的滋味。
「记的很清楚呢……呐,小云」
「怎么了?」
「不要去上学了吧?以后」
不怎么搭调、却又极富冲击性的话让我的有些愣神。
「姐姐会养你一辈子的,而且小云你看起来也不喜欢上学的样子。所以和姐姐待在家里就好」
绪姐这么循循善诱着,委实说,有点像普法栏目剧里面哄骗小孩的人贩子。
不过真不知道绪姐是怎么想到『养你一辈子』这种帅气的字眼的。
是说,现在的绪姐高中毕业后没上过大学,在村子里也没地可种,正处在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地步,存款大概都超不过五位数。
这样的穷鬼真的有能力养的起一个人吗?自己饿不死就已经是奇迹了吧。
「嗯,好」
可我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望着绪姐那莹亮着的眼神,我便绝无法轻易拒绝。
而不是出于『不用上学』对一个学生而言那潘多拉魔盒般的吸引力哦。
那天之后,自己的生活就在陡然间发生了变化:从一名没什么干劲的学生,变成了……没用的废人?
总之,当废人的感觉居然意外有些不错,不用遭受男同学们的白眼、不用写堆积如山的作业、可以每天守着台黑白电视看动画片,腻了就在房子周围自己瞎玩。
但其实,在绪姐向自己说『不要去上学』的那天,我就隐隐有一种感觉——
我们之间存在着,观念上的巨大差异。
与自己不同,绪姐认为的『相互依偎』就真的只是把生活过的只剩下彼此,将对方看作自己的整个世界,将这种生活过成常态,并甘之如饴。
这就是绪姐那强势到令人窒息的占有欲的来源吧。
那是分歧的开端,是病爱的开始,是不幸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