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旅客们,列车即将经停站,请到站的旅客们携带好随身用品,等待有序下车」
在这样一声广播音响起后不久,列车停靠在站边。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身旁走过来两个女生。
年龄偏大的那一位留着幽紫色的披肩发,虽然戴着一丝不苟的眼镜,但一眼可见是个气质成熟的美女,哪怕是略微宽松的OL装也未能掩护住其丰盈的身材。
而她身边那名桃发樱瞳的少女看起来就和自己差不多大了,似乎为了搭配自己粉色系的形象,她还穿一条粉白格的浅色百褶裙。
讲实话,搭配的很不错,给人以一种清纯美少女的印象,像一株盈盈生长着的野蔷薇。
该说是缘分吗,这么两名风格迥异而又彼此相映成景的美女居然在自己附近就坐,大致情况就是:我和成熟的紫毛大姐姐肩并着肩坐在一排,而粉色系的少女则坐在了这位女性的正对面,也就是我的斜前方。
缘分的开始——心中似乎并没有这种情感。
人这一生之中会遇到成千上万个人,可令人产生『这就是缘分吗』的邂逅却寥寥无几,那么缘分这种看似缥缈而又美好的东西,大概也掺杂有人的主观意识在内吧。
『相遇并不是缘分,可如果你坚信在这段相遇之后会发生什么,才是缘分』像是这种感觉。
……似乎讲了句废话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对方传来了一阵视线。不过这边也偷偷看了一眼,所以无所谓啦。
坐定在自己身旁后,这位大姐姐开始不安分的东张西望起来,看起来像只满怀着好奇心的猫咪,说实话有些可爱。
之后为了放置手挎包之类的小东西,她又打算铺开前座靠背后面的折叠桌,不过笨手笨脚捣鼓了好一会儿也没铺开。
于是她暗暗较起劲来,咔吧咔吧的晃动了几下也没成功,于是她面颊气鼓鼓的嘟了起来,样子有点像花栗鼠,配以偏御姐的形象很有些反差萌。
实在看不下去她这笨拙的模样,索性伸手去替她把旋钮打开,折叠桌倏地展开。
然后就感受到了一股近似于……崇拜的视线?
这位美女双手合拢偏在脸颊的一边,对我微笑:
「谢谢」
「举手之劳」我说。
以此为开端,这位美女开始向我搭话。
「明明年纪不大却一个人在坐列车吗?真厉害呢」
「还好……」
「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林轻云」
「林轻云……」
一边默念一边抬眸微微思索了一会儿,她接着说: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你的名字就是取自于这里的吧?」
这么快就得出了正确的推论,让我有些吃惊。
「她是国文老师啦,这方面恰好撞上了她的专业」
看出我神色中的微惊,对面的少女突然说。
然后她又以恰到好处的礼貌及距离感自我介绍说:
「凌彩」
「话说小弟弟你从婴儿的时候就这么漂亮了吗?漂亮到当时就被父母以《洛神赋》中的典故取名?」
大姐姐又不甘寂寞地插嘴。
「不是啦,是我母亲她特别漂亮,人又有些自恋,所以就拿那篇赋里的句子取名了」
「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之类的?」
「……没有哦,不过为什么这么问?」
其实有个妹妹,自懂事起就没怎么见过面,现在和陌生人也没差,所以姑且撒个不算谎言的谎言吧。
「因为——像你这么好看的话,弟弟妹妹什么的应该也很可爱吧?」
「如果有的话,大概」
然后她伸出粉嫩纤长的食指,微微指了指她自己以及对面的少女,问:
「猜猜我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呢……」
其实很难猜,因为就外表而言虽说两人都是顶级的美女,但又风格迥异,完全不像是有血缘关系。
可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之类的,应该也不会这么问吧?
而且说是大姐姐,其实她的年纪也有些微妙,似乎是二十岁大几的样子?但称呼为阿姨的话也会感觉到失礼。
「母女吗?」
因为完全没有线索供自己推论,所以我就胡乱猜了一个。
不过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姐姐顿时泄了气一样,双眼空洞的像是人偶,身体也软趴趴地瘫在了椅子上。
猜对也好猜错也好,这种反应都不太正常吧?!
「我就这么显老吗……」
以极微弱的音量听到了这句嘟囔声。
原来如此,是这样呢。
世界上也是存在着对年龄格外重视的人呢。
「没、没有啦,只是觉得这种看似简单的问题,看似错误的选项反而是正确的」
「看似错误?」
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被可怜兮兮的眼神所注视着。
「嗯嗯,就是最不像的关系。其实你看起来很年轻的,是个漂亮的大姐姐」
「诶嘿嘿,其实也没有那么漂亮啦。」
委屈的表情迅速不见影踪,取而代之的是得意洋洋的微笑。
「所以答案到底是什么呢」我刨根问底。
「母女哦」
这不是猜对了吗?!
「嘻嘻嘻,不过是——领·养·关·系·哦?」
原来是这样啊。
看起来确实是是一对和和睦睦的亲人。
自觉不自觉地联想起了柳绪姐。
就这么闹了一会儿,身旁这位大姐姐应该是玩累了,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而且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看到这个场面后,绪姐应该会抓狂的吧。
但我不打算叫开这位大姐姐,因为自己本就不在意,而至于绪姐的想法——以后也不用再考虑了。
不一会儿,肩膀处恰到好处的重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熟了。
「需要帮忙叫醒吗?」
也许是觉得我有些困扰,凌彩轻声说。
「没关系的,让她好好休息吧」
我摆摆手。
「你们的关系看起来挺不错呢」我说。
「我们也没有表现得太亲密吧?」
「但是怎么说呢,感觉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舒心感,你们二位之间」
听到这句话后,凌彩摆出一副略微思考的表情,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之后我们就以这种节奏不紧不慢地交谈。
不过,被一个大概都算不上认识的女性靠在肩上,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只是不要擅自流口水啊,那边那位。
「哧溜」
该说是心有灵犀吗,在我心中无声的呻吟过后,大姐姐把快要滴落的晶莹给吸回了嘴里。
磨磨蹭蹭醒过来后,她微微侧身,向这边露出一副羞赧的表情:
「对不起,我有些累了……」
「没关系的」
「为了道歉,我请你喝咖啡吧」
「所以说没关系啦」
「乘务员,我要一杯丝绒拿铁——小弟弟你要什么?」
无视掉我所说的话,大姐姐向刚好经过的售卖员购买咖啡。
「……黑咖啡吧」
实在无法拒绝,索性点个价格不贵名字也简约的款式吧。
「谢谢」
接过咖啡,心想『这种在北方乡村从未喝过的饮品,会是怎样的味道呢?』
随后轻啜一口。
唔……苦的像是中药。
「对啦对啦,都忘了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凌韵」
一边说,凌韵一边取出手机,来加个联系方式吧?
……有这个必要么?
见我这边在犹豫,凌韵说:
「咱们不是要去同一个地方么,白沙汀。想着还真是有缘呢,哈哈哈」
有缘么?
不过这个车厢里坐着的,可都是前往白沙汀的乘客哦。
「而且我看你们聊的也很开心的样子,就这么分开的话不是会有一种很寂寞的感觉吗?」
寂寞的感觉之类的,有些夸张了吧……
这么看来她刚刚似乎没有睡死呢,听到了我和凌彩的交谈声。
不过盛情难确,我还是取出手机,打算开机然后随便加一加。
只是在手机开机的刹那间,耳畔响起了熟悉的铃声。
在那栋『牢笼』里,偶尔会响起的,如同索命符一般的铃声。
伴随着铃声,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这么几个字:
『最最最喜欢的绪姐姐』
感受到一阵恍惚。
「怎么了?」凌韵。
「不,没什么……」
「你电话在响欸,不接没要紧吗?」
「没事,只是骚扰电话而已」
用轻颤着的手挂断电话,强撑着精神,和凌韵互换了联系方式。
「对了,以后要用姐姐来称呼我哦?敢叫我阿姨就揍你」
姐姐么?
心中又是一阵钝痛。
我自以为逃离了那个病爱编织的地狱,但似乎并不尽然。
仅仅是『姐姐』二字,就让我想起了那个给了自己世界、又剥夺了自己全世界的女人。
或许日后,在看到『柳绪姐』这三个字之中的任意一个的时候,那种痛感也会霎时间出现吧。
交换信息后迅速的关机,整趟旅程我都是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
终于,走出列车,踏上这片承载了自己童年的土地,我却又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
「铃铃铃——」令人慌乱的声音依旧在响。
电话上的红点显示为99+,短信也不遑多让,83条。
不一会儿电话挂断,随之而来便又是几条短信。
脑海中不自觉的出现了,绪姐近乎癫狂一般,瘫软在床编辑短信的样子。
单薄孤单的样子既惹人怜爱,又令人作呕。
打开短信,最开始发送来的消息已经看不到了,跳动在视线里的是刚刚发来的讯息,只有一句话,但被发送了无数次:
「求你快回来」
「求你快回来」
「求你快回来」
「求你快回来」
「求你快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