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自己还是没有同意凌彩的告白。
仔细想想,世界上促就两人相爱的原因有许多种,而凌彩对我的这种、虽然并没有多久日子的日久生情,大概也算是其中之一吧。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拨动了凌彩心里的那道弦、让她喜欢上了自己,不过这也并非会令人感到奇怪的事情。
爱上一个人很简单,算不上奇迹。
也许在久经风雨、历尽千帆过后,依然能够熠熠散发出璀璨的辉光,这种从一而终的爱情才是奇迹吧。
虽然自己大概只有过一段感情史,但我仍这样自以为是地想。
虽然有些无奈,但在被凌彩告白的这一刻,自己又想到了绪姐。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和绪姐的相爱并没有经历过谁和谁告白这一过程。
在那个漫天飞雪的冬日里,浅浅的一个吻,便昭示着我与绪姐之间的感情,已经升腾到了爱情的沸点。
又来了,
又来了。
同绪姐的回忆又像潮水一样,无孔不入地渗进来了。
那是段甜与苦交织的记忆,这两种极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种超级难以言喻的感觉,不过一言以蔽之:
令人不适。
「自从那天遇见你开始,其实我便有种预感」
凌彩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委实说,即便不打算答应下来、至少自己也应该耐下性子去听完,可奈何凌彩眼神中那蕴含着的占有欲,以及偏执,让我很不舒适。
不知为何,对于这种情绪,即便只微微展露出了一分一毫,自己也能够敏锐地感受到。
大概是拜绪姐所赐。
「我们是——命定之人啊。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说很喜欢我这种幽雅的气质
「我也很希望能够在你面前一直保持美丽高雅的气质
「但是——
「做不到」
凌彩一边眉目含春地朝这边走来,一边自顾自说着。
太像了、太像了,这个眼神。
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子,可神情之中蕴藏着的,那令自己万分抵触的心绪,竟能如此相像。
但出于礼貌,自己还是囫囵地听了个大概。
「轻云,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么?」
「因为你太温柔呀,温柔到让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沦陷了」
温柔么?
对深爱之人的心头、狠狠捅了一刀的人?
温柔?
「但是一想到这份温柔不是独属于我的东西,我的心里就好像千刀万剐一般难受呢」
独属于……你?
又是这一套说辞么。
「所以——轻云。
「我不会让任何人接近你的,你只能属于我
「但与之相对的,我也会只属于你一个人
「让我们摒弃其他的一切,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好吗?」
幸福美满吗。
曾经我也这样天真地认为啊,认为相爱之人终会幸福。
可现实就是,爱情和幸福是不能画等号的,这两个词语伪装地很相近,但其实有着天壤之别。
这个词语狠狠地戳到了自己的痛处,于是面对眼前这个天真的漂亮姑娘,我说了几句很过分的话。
「属于你?你配么?」
甩出这句话之后,凌彩的樱瞳猛地一缩,神情中有惊惧,有不解,也有失落。
「轻云你……」
「抱歉,我还有事所以先离开了」
最终我仓皇无措地逃开了。
我觉得此刻自己像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为了避免失控地爆发,也要尽快离开。
『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这晚到了青衣亭,兼职时间就要开始了,我又止不住地心想。
虽然愉快地开启了校园生活,不过为了让自己微薄的家底能够不再那么捉襟见肘,每天放学过后,自己还是预留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兼职。
好在这份工作并不很累,至于黎家那个难伺候的大小姐,也以「平常欠下的要在周末好好补偿小织」的条件,勉强同意了我那周一到周五没时间去陪黎织的现况。
但是,这份工作也算得上拜凌彩所赐——
可自己却一边坐享着凌彩的帮助,一边又将有关绪姐的情绪迁怒于她。
怎么看都不合适。
「……」
「找个时间向她道个歉吧」
我自言自语。
紧接着便是工作时间,虽然对凌彩的失态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自我安慰,不过在此期间,自己依旧是以有些心不在焉地状态来工作的。
但所幸并无大碍。
「呼……」
小憩席间,站在露天区吹着晚风,我不长不短地叹了一口气。
平均下来,白沙汀也算得上地阔人稀,此时街边只有寥寥数几人,稀稀落落地漫步着。
虽然自己没在特别大的城市里生活过,不过每每见到这辽阔的街景、以及惬意的行人,心中总会满盈出一种闲适的感觉。
可就在此时,在面前不远处临海的人行道上,那道纤瘦的身影还是出现了,像是平地一声惊雷,在我的心底,把刚刚那种略微的闲适感炸的粉碎。
绪姐正凭倚在人行道的石栏上,向我展示着那道单薄到令人心疼的背影。
在这场令人猝不及防的重逢之中,我还是压榨着思考的余韵、看出了两个消息,好消息是绪姐没有再变得更瘦,在窈窕与嶙峋之中、所幸地偏向于前者;坏消息是依旧一眼憔悴。
我曾多次预演过,当这个场面出现时,自己的心情究竟会怎样?
是再度燃起厌恶,还是偏爱的感觉更多一些?
但此刻,自己的心情在两者之间什么都不属于,我扪问了一下自己的心扉,里面满满的全是心疼。
不过,到底是为了所爱之人在受伤而心疼、还是仅仅因为出门碰见了只可怜狗而心疼?
我的心里又可耻地出现了这个问题。
不过这份心疼,终究还是不允许自己再次逃避了。
在找寻自己的过程中,绪姐大概很顾不上吃喝,只会在饥渴到令身体很感到不适之后、才会简单地吃些东西吧?
即便未曾亲眼所见,但我就是知道。
控制不住地,我想我应该为绪姐做些什么。
就像曾经哪怕再生气、也会先给自己煮碗面,然后再钻进被窝里生闷气的绪姐一样。
于是,我拜托青衣亭一名和自己关系算得上不错的同事,去招呼绪姐来青衣亭坐一坐。
主要是多事地想亲眼看绪姐吃些东西。
「帮下忙,替我把那个高挑的女生招呼过来好吗」
我对同事说。
「哟哟哟,以你的姿色,泡妞还用得上那么拐弯抹角?
「没女孩受得住你哪怕一记直球吧?虽然那个姑娘确实挺漂亮,腰细腿长的」
被这样子戏谑了。
但因为此时此刻,自己没有哪怕半分说笑的心情,所以用微冷的语调、撒了个不算特别拙劣的谎之后,他便点头同意,然后前去同绪姐搭话。
青衣亭有许许多多的甜点和饮品,我不知道之后应该怎样做,但此刻自己只想让绪姐多吃些好吃的。
也许来点青衣亭招牌的水果蛋糕,可以让绪姐稍微露出些开心的笑容——
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真是傻到家了。
得是多美味的珍馐,才可以换来此刻绪姐哪怕浅浅一抹的微笑呢。
也许是被同事的营销话术给骗到了,但更有可能是经过提醒之后、被心痛的情绪所一直碾压着的饥饿感终于扳回一城,绪姐还是不知所措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我又躲开了。
可耻地躲开了。
躲在室内,侧目望向坐定在露天区的绪姐,她的侧脸依旧是那么倩巧,那么温婉。
虽然此刻多了几分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