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要昭告我的罪责一般,绪姐先是按下免提键,然后毫不犹豫地接通了电话。
此时绪姐依旧裸着身子,窗外皎白的月光打在她那蒲柳般的身子上,莹白如玉,可她那双澈亮的眸子此刻却又邃如古井、泛不起半点秋波,正愤怒地盯着手机屏幕,仿若里面藏着同自己不共戴天的死仇。
「那个,轻云?
「哈哈哈哈,其实韵姐就是想问下……」
电话另一头响起了韵姐那知性温柔的嗓音。
可霎时间,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嘶吼声,从绪姐嘴里狠狠脱出:
「韵姐……?姐?
「你又是哪门子的姐姐?
「小云的姐姐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伴随着这声咆哮,能看到绪姐那拿近到面前的手机光亮,所映照出的狠戾眼神。
愤怒,伤心,怨恨,交织而成。
『嘭!』
甚至还未等挂断电话,绪姐猛的将手一甩,伴随着房间内伴随着回声的、轰然一声爆响,这台刚买没多久的新手机,顷刻间又散作了无数的碎片。
委实说,我有些被吓到了。
后来的绪姐是有些偏执,但自从那天绪姐扯着锁链回家之后起,在她的眼中,自己从来都没见过如此歇斯底里的疯狂。
绪姐又抬脸看我了,娇俏的鼻子因情绪波动而死命抽吸着氧气,舒缓的小胸脯上下起伏着。
月光莹莹、晚风迭起,和着夜色,绪姐两颊的碎发款动,翩扰在她那充斥着愤懑的眸子里,看起来真是令人心碎。
寂静,天地为之静待的寂静。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绪姐终于还是咬牙切齿地对我哭喊:
「骗子!
「林轻云,你就是一个骗子!」
绪姐倏地爬到我跟前,再一次将我猛推倒在床上:
「不是说好了要相伴一生么?
「不是说好了么?!
「绪姐给你买的手机都换了啊,不喜欢?
「上面还加了那么多人呢,啧啧啧,打开通讯录一看,几乎全是女生的名字呢。
「黎纱?黎织?凌彩?
「哼哼哼,都比绪姐的名字好听,是不是?也比绪姐好看?
「还有那个什么,韵·姐」
绪姐用尽了力量箍住我的头,使我不得不直视起她那双悲恨交织的眸子:
「你就这么讨厌姐姐是“柳绪”?
「全是撒谎!」
伴随着熟悉的幽香沁进鼻腔,绪姐俯下身靠近自己,以方便我看清楚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着的面容:
「一早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了,小云。
「还说什么,“想靠伤害绪姐来试探下绪姐的爱意?”
「绪姐对你的爱还用试探么?小云!
「我还不够爱你吗??!!」
够了……真的,太够了。
已经满到溢出的境地了。
我就这么直视着绪姐,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啊,说什么能让绪姐好受些呢?
如果有那么一句话,能够让此刻的绪姐得到哪怕一丝丝的慰藉——
那么此话,必定是泄露的天机。
「小云,你知道么」
见我不说话,绪姐又对我发动了凌厉的攻势:
「那晚电话里,你说要分手的时候,你知道绪姐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应该很难受吧。
或者说,当然很难受。
但我依旧不说话,也没动作。
无论点头还是摇头,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我已经把刀嵌在绪姐的心里了,任何的轻举妄动,都只会将这把刀连着绪姐的五脏六腑一起扯出来,让她更加痛苦。
见我依旧沉默,绪姐终于哭诉起来,连带着滴滴落在自己脸上炙烫的暴雨梨花:
「就像被人拿着淬了毒的刀子,捅进要害。
「这还不是最绝望的,绝望的是——
「拿这把刀的人就是小云你!」
……是啊,我是执刀的。
这些歇斯底里的哭喊,几乎是绪姐一口气甩出来的。
我知道这是个力气活,有时候,夹杂着暴怒的仅一句话,都会使人脱力万分。
眼下的绪姐,只会更甚于此吧。
终于,伴随着胸脯处猛烈的起伏,绪姐脱力地瘫在了我的身前,她将脸埋在我的肩膀,痛哭转变成啜泣。
「对不起,绪姐」
再不说点什么自己可能真的会心疼死了——
可是该死、真该死。
脱口而出的又是这三个字。
「证明」
一阵沉默过后,绪姐忍着哭腔对我倔强地说。
她抬眼费力地读了下我的眼神,在轻而易举读出我眼中的迷疑过后,她一字一顿:
「向绪姐证明,你还爱我」
……原来是这样啊,
你抛弃了一个喜欢到满眼都是你的女孩儿,你拿刀捅她,照着死穴尽数捅了下去,可当她拖着满身伤痕找到你时,要的仅仅是一点证明。
你还爱她的证明。
更让我心痛的是,仅一眼之间、绪姐便能够轻而易举地读出我的想法。
这点我甚至早早的就知道了,毕竟这是除了母亲之外,陪伴自己最久的亲人。
可直到刚才,我居然犯了『绪姐会不会识破我的谎言呢』这种蠢。
绪姐当然能看出来自己在撒谎。
但是,在这场不算久的久别之后,绪姐的心思大概全都被爱意所占据了吧。
其实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绪姐对自己的情感并不是脱胎于病的爱,而是脱胎于爱的病。
正因如此,在自己背叛了绪姐之后,在绪姐知道自己的背叛之后,面对我这个可耻的骗子,她第一时间去思考的问题是——
『我有哪里做错了什么吗?小云离开我一定有他的理由』
甚至为此不惜去相信,我那蹩脚的谎言。
想到这里,我居然感到了些稍稍的安慰,因为自己像曾经一样、也像绪姐一样,能够轻易读出彼此的想法了。
「我爱你,绪姐。
「我当然爱你」
这是蹩脚的我的,蹩脚的证明。
绪姐又抬脸看了看我,眸光闪烁,像是警觉的幼兽,在相信与不相信之间的边界线上徘徊。
但在她的眼神中,我读出了『想要去相信』的答案。
我因对绪姐的知根知底而感到宽慰,又为她的心软感到心疼——
世界上哪有什么天机啊,对有些人来说,爱意便是世界上最大的天机。
「……我要你证明」
绪姐又不依不挠地说,不过语调之中已经没有刚刚的痴缠戾狠了,有的甚至只是些可怜兮兮的撒娇意味。
我低头在她的俏脸上轻啄了一口,只一口,绪姐的表情顷刻之间便快要被幸福所占据。
可她依旧逞强一般,倔强地对我说:
「……不够,还不够」
她看了看此刻估计有些呆呆的我,忽然眼角含泪、温婉地笑了笑:
「算啦,看来就算要小云主动些,你都做不到呢。
「毕竟是弟弟」
所以今晚,还是让绪姐来主动吧。
一边说着,绪姐一边褪去我的衣物。
虽然说是证明,可自己所做的却只有静坐在绪姐身下,看着她那半吐着舌头一脸快要融化的表情,以及疯狂扭动的腰肢。
欢愉之后,绪姐幸福地瘫软在了我的身上。
「小云,再说一遍」
「我爱你……绪姐」
绪姐没回话,运动所产生的劳累使她在自己怀里甜甜的睡去了。
看着怀里乖巧可人的姐姐,我有些释怀,但隐隐又担心了起来。
这算是好结果吗?
我不打算对绪姐撒谎了,但我对她隐瞒了一件事:
隐瞒了对她的厌恶。
对她那桎梏一般占有欲的,厌恶。
同撒谎比起来,这让我更加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