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绪姐给你手手牵，还不高兴？」
眼见气氛不是很对，绪姐有些罕见地鼓起来腮帮子，缓和般说道。
在生活上是绪姐赚钱、做家务照顾自己，可在精神上却总是自己去哄偶尔会耍小孩子脾气的绪姐，这几乎是我们之间早已定性的生活方式，现在自己被这样哄了，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高兴……」
我回答地有些心不在焉，但还好绪姐并没有因此再对自己进行苛责。
「小云，绪姐还没带你看过我买的小别墅呢。
「又明亮又宽敞，环境也很安静。
「不过现在还少些必要的东西」
「……是什么？」我问。
对绪姐那显而易见的期待，现在的自己倒还有余裕去回答。
「是小云的气味呀」
这样说着，绪姐还凑到我的怀中猛嗅了一口，然后抬脸，对我露出满脸地陶醉：
「其实绪姐觉得，以前咱们那间小房子就挺好的。
「虽然是挤了些，还蛮简陋的」
接着她话锋一转：
「不过这样的话，小云的气味就显得特别浓郁。
「每次拖着上了一天班的身体，疲惫地回到家，只要闻到小云的气味，绪姐一切的烦恼就都好像被治愈了似的」
但紧接着，她的语调又冷了下去：
「可是小云，你知道么？
「那天下班过后，见家里没了你的身影，我有多崩溃？」
果然，又说到这种事情上了么。
不得已，我不知第几次开始思考，应该怎样对绪姐道歉。
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向绪姐说几句服软话哄哄她，大概就能轻而易举地骗过去。
真正困难的是，这样向绪姐违心地哄骗之时，该如何面对自己内心的煎熬。
「啊啊，算了算了，这些先不说」
这时候绪姐却又迅速作罢，她冲我摆摆手，疲惫地调整好表情，把身体从我身上移开，接着又说：
「说好了今天先痛快玩一天的。
「至于其他的，就都留到之后再说」
之后吗。
今天确实不是个适合翻旧账的日子，但明天……
明天绪姐就要带自己回北方了吧。
关于这点她没明确地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小云你只能陪绪姐回去，不存在这意外的任何选择』的意思。
不过说实话，真是……令人生厌啊。
又要被绪姐关几年了呢？
或许是一辈子也说不定？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像是触电一般，刹那间猛的激荡在自己全身。
现在和绪姐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吧，任由自己再怎么愚钝都能够看出来，在绪姐的眸子里看出来——
「没有你就不行」
是这样不错，不过只有谁就够了么？
不想这样。
真不想这样。
在此之前，面对起绪姐所涌现出来的「我有自信摒弃一切，只同眼前的女生相处一生的觉悟么」的这个问题，自己还心存侥幸地去觉得：
『再拖一拖就好，这几天和绪姐在白沙汀一起过几天，也许绪姐的想法会转变也说不定』
但现在，事实就是，绪姐的思想并没有转变，她还将处刑的日子定到了明天，将我推到了万丈深渊的悬臂之上，让我再度思考起这个，像寄生虫一样蛰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问题。
『能还是不能？』
当然不能。
我依旧贯彻着原本的想法。
哪怕这时候回心转意，我也对不起那天不辞而别的时候，自己在绪姐心底里划开的那条大口子。
更何况，回不了心、转不了意。
对自由的向往，再一次从内心深处沸腾了起来。
人就是这样，平常还好，可一旦骤然之间缩小他们的生存范围，他们就会瞬间感到强烈的不适。
已经见识过窗外天空海阔了，谁还乐意接受一室一厅的束缚？
「喂、别发呆啦，小云？」
绪姐那甜美的嗓音将我再度扯回现实。
「哦哦，我们走吧」我回。
于是，被绪姐用力的攥着手，我们就这样继续向游乐场的方向赶去。
起先，我们的步伐还不紧不慢饶有韵律，但应该是觉得周遭的人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吧，绪姐攥住了我的小手又用力了几分，步幅也紧凑了起来。
这不是那种因为自己不想见人而产生的不和谐感，硬要说的话，大概是那种害怕自己的宝贝被居心叵测者给惦记上的，惴惴不安感。
事到如今，再不明白自己在绪姐心里的分量，就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了。
一路上，我们就这样近乎于小跑着赶到了游乐场。
说是不远，但切身跑下来就知道白海滩到游乐场还是有些距离的，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完全全暗了下来，隐隐都可以看到夜幕下烁动着的星星。
「这就是小云以前说过的摩天轮？」
站在皎月之拥下面，绪姐有些兴冲冲的。
但我知道，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了，和黎纱她们来这里的那天，绪姐还站在那边落泪来着。
绪姐是在伪装，单薄地、支撑不了多久地伪装。
「是啊，很大很漂亮吧」
我这么说，绪姐只是死死盯着我，没回话。
「……绪姐，你来过这里对不对？」
最后自己只能迎着绪姐的期待这么说。
「那天小云也在这里吧？
「究竟在跟谁一起玩呢……」
其实一个人也能在这里游玩，绪姐应该也不知道，自己当天是在陪伴一对姐妹。
可我没心思去解释，绪姐也没纠缠。
「小云，你知道不知道，见到那只熟悉的随身听，绪姐是怎样想的？」
我摇摇头。
「绪姐心……算了算了、先不说了」
话到一半，绪姐咬着嘴唇把下文给硬生生憋了回去，转而说道：
「不过，闻到那几张纸巾上面沾染着的、小云的味道的时候，我觉得既空虚又充盈」
然后绪姐抬手，在泛着微红的眼眶上一抹：
「啊，下批门票要放出来了，我们一起去买吧。
「坐完我们就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回家」
「……好……」
对绪姐来说，也许今天大体上是比较欢快的一天吧。
但对自己来说不是这样。
大概就像个面临行刑期地死囚犯吧，除此之外还沾染着许多复杂的心思，但这也只会让自己受尽煎熬。
不过，如果就这样顺利地进行下去的话，也许明天自己确实是要按着绪姐的预定，返回北方的。
其实自己的路已经被切断了，找到自己之后、绪姐怎么可能会撒手呢？
就算又一次逃开了，在白沙汀躲上几天，自己又该怎样再次面对找上来的绪姐呢？
或者离开白沙汀，越远越好，逃到另一个城市？
不敢。
虽然说起来有点没骨气，但事实就是这样。
世界大体上是冰冷的。
就算之后遇见了凌彩和韵姐等这样温柔的人，自己也依旧明白，世界是冰冷的。早在舅妈家里自己就体会到了这一点。
自己一个要知识没知识、要力气没力气的男生，还能怎么靠自己谋生呢？
大概就只能卖弄这份拜母亲所赐的姿色。
但绪姐也说了，就算是男生，搞这种东西也落不到好下场，现在靠着凌彩的介绍得到了这份还算做的来的工作，但之后呢？
而且逃离绪姐、转身却用自己的身体来和其他女性进行交易，绪姐应该会濒临前所未有过的崩溃吧，我当然不想、更不忍心这么做。
路被堵死了。
完完全全地堵死了。
把我逼到绝路，绪姐提着闸刀向自己走来了。
身旁的绪姐倒是显得格外有些开心，挽着我的手行经那块「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牌匾旁，她还冲我坏笑了一下，然后迎着我的嘴唇猛啄了一口。
可或许也只能这样了。
被绪姐从绝望的死角拎回去。
但是，总有些绝望的时候，是会让人尽管无路可逃，可仍旧撞破了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想要逃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