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昏暗的黄铜油灯闪烁着死气沉沉的橙光，雪茄烟燃起的烟气在光线中摇晃成一捋捋灰蓝色的丝线。
“以雅小姐，今天要点什么？”酒保克里姆问道。这名健壮的酒保早年是个金发碧眼的帅气小伙子，而现在已经成了秃头大叔了。此刻刚给旁边衣着风尘的站街女递完一杯调好的鸡尾酒，走到我的台子旁。
“还能是啥，按以往的来呗。”我回道，从瘪瘪的钱包里夹出几个子摆在吧台上，目光飘回到刚才那个女人身上，她此刻正用手指托夹着那杯酒走向一桌男人旁，娴熟地摇晃酒杯，借着灯光展示自己曼妙的身姿。放下杯子后，她的双臂搂上了一个男人的脖子。
“看来今天付钱的家伙就是他了，啧啧。”克里姆用捣棒正压着方糖和青柠，看向那个被搂着的浑身酒气的男人，语气里抱有习惯的调笑意味。
“那个女人我没见过诶，新来的吗？”我抽着雪茄烟打量着那帮家伙。虽然站街女和这帮醉鬼在怀特查玻尔随处可见，但礼貌性的询问新人也是一种话题的展开方式。
“德利墨普街来的吧，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反正挺抢手的。似乎是犯了什么丑闻来的这，搞不懂，这帮家伙还能有什么丑闻？”克里姆平淡地回道，转身取杜松子酒和君度加进雪克杯里开始摇了起来。
酒馆里依旧嘈杂无比，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汗水融合的气味，乱哄哄的。男人们调笑着各种话题，谈天说地，下至哪个人在码头干零工多赚了几个子、或者哪个人运气好找到了一位漂亮妞，上至王国那帮丞相又在议会上搞了什么痴呆表演，这国又和那国打起仗来了云云。不胜枚举，但从不缺少的是笑声。而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克里姆将调好的酒推过来，收走我那几个硬币，见暂时没有人来，便擦起了杯子。
“有阿萨迈特的雪茄吗？”我问道。克里姆想了想，转身在吧台抽屉里开始翻找起来，哐当哐当翻了四个抽屉，才总算拿出来一只。见实在找不到，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拍脑门。
“哎呀，我忘记换进货的家伙了！......要不以雅小姐你先拿这根，我下周去找人？”他不好意思地拿出剪子剪掉茄帽递了过来。
“啥情况？”我接过，一个响指擦起火焰点燃。
“好像是阿萨迈特和艾斯伯恩又打起来了，先前那个交货的家伙不知道跑哪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诶对了，以雅小姐你的身份，在这呆着会不会不安全啊？”
“怎么可能？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来没碰过一滴血。再说了，我现在这个废物样子，教会那帮家伙根本没必要来找我麻烦。”我吐出灰蓝色的烟气，拿起酒杯。
不过，血灵帝国阿萨迈特这个名字还是勾起了我一点随想。准确的说，是我现在的模样。
因为我现在的外表，是一只小血姬。
我不愿去回想那一段过往，克里姆身后那酒瓶的瓶身反光中依稀能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一个可能只有一米四五上下身高的银发红瞳小女孩。身上只有一件童装般的白衬衫和粉布短裙，都已经许久未洗了，散发出老旧破损的气息，上面干涸的血迹根本不知猴年马月留下的。
酒馆里的人随着夜深过半渐渐少了起来，喧哗声缓缓降了下去，当我指尖夹着的雪茄燃至尽头，我便也将其掐灭，准备离开。
时钟转至凌晨三点，我环顾了眼酒馆里剩下的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把手伸进皮革钱包，可掏了好一会，却一个子也没有了。
“那个......我钱好像没带够......”意识到好像把钱全都花完了，我脸颊突然感觉有点烫，不好意思地扭头看向克里姆，弱弱地说道。
“啊？”克里姆疑惑了一下，然后又爽快地开口：“没关系的，以雅小姐。这只算我请了吧！”
“可，以雅小姐你这三个月已经赊了两千多比弗尔了......”
“不过......咱这馆子的灯有些暗，能不能请以雅小姐帮个忙嘞？”克里姆用有些脏的灰毛巾擦了擦吧台桌子，随后指着墙上挂的黄铜油灯。
“没问题！”这点小事我还是干的起的，我把环绕着酒馆的所有油灯都细细看了几眼，“啪”地一个响指，油灯里的火焰猛地窜起，玻璃也明净了，灯框上的锈迹也消失了，酒馆瞬间亮堂起来。
“以雅小姐的魔法还真是厉害啊！”见灯在魔法加持下一个个都亮的不行，克里姆高兴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感谢。
“是啊，可惜不能换钱啊，看来明天又要去当点东西了。”我努努嘴，扯出一个还算可以的笑容，无奈道。
“凭以雅小姐的魔法水平，找个工作不费事吧？”
“等我一分钱都没了的时候再说吧。”
不过，我现在好像确实一分钱都没有了......
怎么办呐......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阿诗娜小姐吧？”一道温文尔雅的男声传来，我惊地立刻回头，掏出衣袖里藏着的小刀指向对方。
面前的男子穿着深蓝色的阿尔斯特大衣与黑色西服长裤，胸口别着一个金徽。这人身高约在一米九左右，几乎要仰视我才能看清他的脸。他嘴里叼着一只冒着烟气的褐色都柏林弯斗，半框金丝眼镜之后的蓝眼睛十分锐利，长长的灰白头发落在肩头，看起来约在三十岁左右。
“那个，先生，您找错了，这位是以雅小姐。”克里姆似乎是被我迅速拔刀的阵仗吓到了，讪讪地看着男子，想提醒一下对方。
“我知道。”男子拿着烟斗，吐出一口灰烟，“下城区，弗克贝尔街，白发红瞳的血族小女孩，不会错的。”
“你是谁？”见对方没有杀气，虽不敢放下警惕，但我仍收起了匕首，只是暗中调动魔法画出防御阵势。
那男子看了一眼克里姆，丢出两张钞票，“她的钱我付了”，随后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嘿！你......”克里姆还想说什么，见我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也不好再问了。
男子带我走了几个街区，从充满狗尿与煤灰臭气的弗克贝尔街一直走到了北城广场边上，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广场上几乎没有人，只有路面上还不时经过几辆蒸汽车，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晃荡着那叮铃作响的铜铃。男子翘起腿，看向一侧的我，说：“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聊吧。”
言罢，他挥舞右臂，霎时间四周的一切都陷入墨蓝色的虚无之中，仿佛夜色盖住了一切生灵。
“很纯净的界域魔法。”我蹙眉。
“一眼看穿，果然是阿诗娜阁下，”他说道，“气息隐藏得很好，废了我好几天才找到你。”
“找我干什么？”
“你应该认出我来了吧？在下胡尔克。嗯......这么说，我现在有一事相求，不知阿诗娜阁下会不会答应。”
“叫我以雅。”
“好的，以雅小姐。既然你已经认出我是学院的人了，那我便表明来意吧。”
胡尔克添满烟丝，打个响指点燃烟斗，顿了一两秒，说：
“不知以雅小姐，是否有兴趣来我们阿尔凯亚帝国学院魔法院，当个教授呢？”
“切，教书没意思。”
胡尔克眯起了眼睛，再次抽起烟斗。
“包吃住，一个月五千。”
“金钱可是诱惑不了我滴～”
“一万。”
“你......你以为我是吗种人吗......”
“两万。”
“......”
“三......”
“待会啥时候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