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南胜州东莱国,一道白色长虹从天空划过。
白虹中隐隐可见一个身影,她的衣袂飘飘,长发随风蹁跹,恍若降临人间的仙子。
来人正是柯玖,只不过她整张脸处于冷若冰霜的状态,因为她迷路了。
她原本打算飞到东莱国找出纪望,一剑把他砍死了完事。
但拿到地图,换完衣服出发以后,柯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从上辈子的信息可以知道纪望是东莱国人。
但问题是,东莱国人口少说也有数千万,她要如何从茫茫的人海当中把纪望找出来呢?
而且她连现在的纪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一个人年轻的时候,跟他修炼百年以后的样貌气质能是一样的吗?
而且她就算找到了一个人叫纪望,那个人就是纪望吗?同名同姓的人在这个世界也不少呀。
一瞬间,柯玖产生了挫败感,她已经在东莱国的上空飞了半天了,真气消耗了不少,但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我能找到他吗?在东莱国漫无目的飞来飞去,最后九成九是要无疾而终的吧。
反正纪望初初崭露锋芒的时候,也远不是我的对手,他前几次跟我交手的时候,能活下来,要么不是我没有杀心,要么就是他运气不错。
只要我做好万全准备,带着必杀的信念,再次遇见他,他肯定没有能活下来的机会吧。
这么想着,柯玖御剑飞行的速度越来越慢。
要不?我现在干脆回净航宗算了?
但上辈子净航宗众人的一张张脸庞从她的脑海中略过。
“玖儿师弟,净航宗以后就交给你啦,没想到我这个掌门当了也没几年,就要退休了,真是英年早退呀。”
平常掌门师姐楚嫣是个很正经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但在她离开之前,笑嘻嘻地跟他开了个玩笑。
“阿玖,我向来讨厌有人替我自作主张的,所以...别想着去替我去复仇,你只要丢下我们,自己活下就行了。”
沈诀师兄一直都是个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浪子样,但那个时候,他对柯玖说,丢下他们,自己一个人活下去。
“丢下别人这个可是很难的做到事情呀,但你一定没问题吧。”沈诀是笑着说的,但在他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笃定。
“柯师弟,或许...真的是我错了,我当初...应该听你的。”南宫仙儿双目无神,脸色带着不似活人般的苍白,“如果...我一开始就...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南宫仙儿去世前,想把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撕裂般的苦楚从柯玖胸膛中迸发,她似乎回到了被离明剑贯穿的一刻,痛得撕心裂肺。
“不,纪望,我一定会找到你,将你千刀万剐!”
柯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凛冽,她脚下的长虹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尾炎,飞剑的速度突破音障。
......
......
如果舍弃财富,可以获得庇护。
如果舍弃尊严,可以获得权力。
如果舍弃人性,可以获得力量。
那么,我要舍弃什么,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他的世界失去了色彩,一切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他感觉不到身体的重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深水中挣扎。
周围的光景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他似乎听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声音,他们在邀请他一起过来团聚。
恍惚间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向他,那手苍白而纤瘦,指尖间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充满一种神秘的魔力。
他怔怔地看着,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引力,吸引着他的灵魂向前靠近。
他感觉到一种解脱的诱惑,仿佛只要伸手握住这手,便能摆脱一切痛苦和纠缠。
他已经很累,很疲倦了,他没有力气去思考了,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
于是...他也举起了手,接受了祂的邀请,准备坠入永恒无言的安详之中。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与祂相触,幽光逐渐吞噬他的视野。
突然间,一阵锋利的刺痛传来,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汪!”一道叫声。
一只野狗,一只病恹恹的野狗,一只在他身后跟了两天两夜的野狗,它似乎以为他已经死了,爬到他身边,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掌,它并不尖锐的犬齿刺破了他的手心。
手心的痛觉,将他从死亡边缘的幻觉拉了回来。
察觉到他醒了过来,野狗吓得慌忙松开了它的嘴,一瘸一瘸的跳到一边。
它救了他一命。
他笑了,很得意,虽然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你晚一点,我就死掉了呀。”
但很可惜,他还没有死掉,于是他得继续前进。
他的家是在半年前没的。
那年旱灾来了,村里所有的田地都遭了殃,种下去的稻谷和果树没有一棵能活下来。
好在他家一直耕耘勤奋,之前屯下了不少粮食,靠着这些粮食,他们一家人聚在一起,祈祷着能度过这个灾年。
但不久听说边关吃了败仗,之后一群溃逃的官兵闯进了他们家。
他的父亲,能进山狩猎棕熊捕获猛虎的父亲,在他淘气的时候撵着他满地跑的父亲,在他心里如山一样伟岸的父亲。
他拉着母亲匍匐在地上,头对着地板嗑得砰砰响。
他乞求道:“军爷,我家虽然贫瘠,但是也愿竭尽所能拿出粮食给军爷度过难关,只求给我们一家人留点余地。”
领头的官兵冷笑了一声,一脚把他父亲踹开,语气不屑:“你们这群农民我见多了,表面看起来忠厚老实,但实则心眼多,狡猾又吝啬,一看见我们过来,就把粮食藏起来哭穷,但其实掀开地板一看,往地下的蕴物室一探,在山的深谷里,在稻田的地理,藏着一堆花生、豆、米、盐和酒。”
“没有军爷我们在边关前线杀敌,拦着那群蛮子南下,你们这群农民能过上在后方种地这么安稳的生活?现在军爷我遇到了一点小困难,征用一下你们的屋子,没有意见吧?”
他母亲哀声哭求:“军爷,现在已经快入秋了,我的两个孩子连十岁都不到啊,在外面撑不过这个秋天的,求求您们给条活路吧!”
傍边的官兵提着母亲的衣襟,把她拉了起来,边摸了摸她的脸,暧昧道:“嘛~军爷我们也不是毫无人性的,小娘子你长得还可以,你倒是可以留下来伺候我们几个的。”
父亲连忙把母亲拖开,声音颤抖:“军爷,我们这个家就让给您们了,我们一家四口在外面自寻活路就好!”
“那就滚吧,别碍我们眼!”为首的官兵又给了父亲一脚,把父亲踹出了家门。
他呆呆地看着狼狈不堪,被赶出家门的父亲母亲,他的弟弟在傍边嚎啕大哭。
那一年,就这样,他没有了家。
太阳正高高的挂在天际的中央,阳光明晃晃的直射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在怀里掏出一根骨头,仔细的端详着,这根骨头是前两天,他在一具不知名的动物尸体上挖出来的。
那个时候的骨头上还残留着些许粉红,那是掠食者残留的肉沫,他捉着那根骨头,用力的**着。
每当他感觉自己要失去力气的时候,他就拿出这根骨头,用力的**,吸完以后,他觉得自己又多了一点力量,可以再走远一点。
只是几天过去了,这块骨头已经被他吸干净了,上面一点粉红也没有剩下。
于是他用力的咬,但他完全咬不动这根坚硬的骨头,他只能生气的把骨头丢在地上,用石头砸,把它砸完碎末,再吞进自己的肚子里面。
只不过奇怪的是,他偶尔砸到了自己脚趾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痛。
他打开了自己胸口里的包裹,患得患失地数着上面的青果和火柴,青果有十二颗,火柴还有三十根。
他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又数了几遍,嗯,确定了数量,青果十二颗,火柴三十根。
很久之前,在他们东山村还没有发生饥荒的时候,在还没有被战乱波及的时候,在还没有被马匪上门抢劫的时候,他是他们村里小伙伴们的头头。
他很喜欢带着小伙伴们玩游戏,在山里面玩捉迷藏,玩猜猜我是谁。
他们玩捉迷藏时,奖惩规矩是这样定的,最先输掉的人要吃青果。
之所以会定这种规矩,是因为青果又酸又涩,不仅果肉少,果核还大,吃了青果的小伙伴要难受半天,吃饭都没有味道。
在青果惩罚的游戏规矩下,每个参与小伙伴都玩得十分的认真。
只不过,现在这些青果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惩罚了,这是他的宝贝,最珍贵的宝贝。
他小心的分开青果和火柴,把它们分别包装了起来,塞进胸口内衬的口袋里面去。
他用一根不知道哪里捡到的树枝撑着身体,一跛一跛的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怎的,感觉到一股恐慌,于是他停了下来,从怀里拿出包裹放在地上,小心的摊开。
他再次认真的数了数,青果十二颗,火柴三十根。他想,数量好像没有出错。
但是他突然忘了之前他数到的青果有多少颗,火柴有多少根了。
青果是十二颗吗?还是二十颗来着?火柴是三十根吗?还是十三根来着?他越想越模糊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细想了,他要把他的脑袋用在别的地方,他重新把青果和火柴包好。
他看了看自己的脚,他的几双鞋子早就在路上磨烂了,他是把父母饿死前留给他的麻衣,裹在双腿上走路的。
但是捆在脚上的麻衣条也很快就被磨破了,他的两只脚的脚皮已经皮开肉绽了,一路他走过的路上沾着他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脚腕青肿粗大,已经没有知觉了,他解开了脚下已经破烂的麻条,这条麻条沾着他几天的血迹,红的,褐的一块一块,又酸又臭。
但是他珍重地把这条破麻条塞进了自己怀里。
他拿出了一件被撕得只剩一半的麻衣,从几个已经撕开的裂角扯下两条麻布,裹在脚上。
他重新撑起树枝拐杖,用力的走着,虽然每走一段路,他都要停下来喘息一段时间。
但他却逐渐产生一种奇异心安感,他觉得照着这样下去,他是能走到他的目的地——云白仙山。
但这个就很奇怪对吧,明明他从来没有去过云白仙山这个地方,也没有真正的见过仙人。
为什么他会这么笃信那些灾民口中传言呢?
云白山,山上仙。
上仙了,人间义,撒豆兵,驱马匪。
云白山,山上仙。
上仙知,苍生苦,呼风雨,止战戈。
云白山,山上仙。
上仙明,无疆爱,赐福佑,丰五谷。
他想,只要我找到了仙人的话,那么这一切就都有救了吧。
大家都说仙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肯定还会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
那么我给仙人跪下,向曾经求高老爷那样,用尽全力的低下头,向仙人哀求。
这样的话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小伙伴们,东山村的大家,都能回来了吧。
男孩看着高升的旭阳,希冀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