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面具这件法宝除了可以屏蔽灵识探查意外,还会改变携带者的声色。
随着柯玖摘下面具,原本有些低沉难辨男女的声音,变得如空谷山溪间的黄莺啼鸣,清冷而沁人心扉。
熹微的晨光落在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消了几分疏离。
如云若缎的乌发随风披散,宽大的流云袍亦难掩其婀娜的身形,墨色睫羽下的星眸微抬,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
如此白衣美人,恍若是来自云端之上玄女,皎洁出尘得如山间白雪。
男孩微微看呆了,竟一时之间忘记言语。
柯玖问:“你还站得起来吗?”
她记得纪凡有一只脚是摔折了,虽然是并不严重的闭合性骨折,但对于凡人来说,治好也起码也得休息半年。
“可以的。”纪凡的回答没有犹豫。
他一只手扶着树,单膝撑着支起下肢,挣扎着试图站起来。
但疼痛仿佛化作实质的潮水,迅速袭来,他的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不稳。
他咬紧了牙关,手心死死捉住树干,榨干自己身上所有的力气,试图将摇摇欲坠的身体站直,站稳。
但颤抖的单腿没有办法支持这脆弱的平衡,随着风轻轻一吹,像被折断的树枝,他的身体朝着地面倒去。
不甘和无奈在他眼神中交织,就算意志再坚强,无情的现实也不会随他的意志发生改变。
然后他摔进了一个温软的怀里。
除了覆盖在脸庞上的柔软舒适触感,一股馥郁的芳香也随之涌入他的鼻腔,不同于之前随父亲进城时闻到的呛鼻脂粉味,而是一股如花似茶清新淡雅的芬芳。
他有些迷蒙的想,我这是坠入了天堂吗?
在男孩脚步踉跄的时,柯玖就迎身做好接住他的准备。
只是当他进入她的怀里时,柯玖分明的意识到了一件事情,这一世的她...某些方面确实是跟前世是完全不同的。
男孩的呼吸透过她的衣服,将温度蔓延到她的肌肤里,他现在的脸压着的部分正好是...
她的脸色微微泛红,奇异的感觉在心里荡漾开来。
她开始深呼吸。
柯玖冷静!不要因为皮囊的奇怪感受,动摇了心神。
她强压下心中的异样,将纪凡从自己的怀中扶起。
当近距离地看着这个精神憔悴,衣衫褴褛的男孩时,她的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她忽然想起了上一世,自己误食异果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没有经过任何的野外生存训练,她对野外生存的知识,也仅限于综艺节目野外真人秀的薄弱理解。
她饥饿的时候捉虫子、采蘑菇、摘野果充饥,也不顾吃的东西味道有多难受,里面有没含毒,渴了就随便找条河喝水。
毒虫、野兽、不知名的寄生物,每天如履薄冰,熬了七天七夜以后彻底绝望了。
她饥肠辘辘地在深山夜林里面徘徊,彷徨着不知该走向何方,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在逐渐离她远去,仿佛要将她遗留在这个孤独又黑暗的世界。
如果当时不是净云剑尊路过,她大概早已成为了一具深山中无人问津的尸体了吧。
在净云剑尊从云白山救下了她的一年后,她再次回到了这里,救下了一个困境跟她相似的男孩...
想到这里,柯玖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她对纪凡说道:“不必勉强自己,既然我已经收你为徒了,自会承担支持你的责任,有过不去的槛尽管寻求我的帮助。”
到底有多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呢?
我会支持你,我会帮助你。
那块久久地积郁在心底的顽石开裂,有暖流淌出,重新浸润干枯的心房。
“谢谢,谢谢你...师傅。”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溢出。
他向来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父亲跟他说过很多次,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还是村里的孩子头头时,就很喜欢把“男儿当自强”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像个小大人一样训导他的小伙伴们。
但自从遇到师傅以后,眼泪就一直控制不住。
“先离开这里吧,我找个地方给你疗伤,”一边说着,柯玖的手臂穿过他腋下扶住了他,“靠在我身上,捉紧我的手臂。”
柯玖的手臂虽然纤细,却充满了力量,他靠在她身上,恍惚间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是曾经的他倦怠了,靠在家人身上的感觉。
柯玖念动灵诀,截云的剑身开始变大变长,化作一道白色长虹飞至她的脚下。
她带着纪凡踏上,叮嘱他道:“站稳了,捉紧我。”
随着截云剑升空,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微凉的空气迎面袭来,一股从没感受过的清新和清凉触感划过他的脸庞。
身体在与大地渐行渐远,树木和建筑变得微小,仿佛世界正逐渐在他的脚下展开。
眼前的景色变得宽广而壮丽,他抬头仰望蓝天,阳光洒在脸庞,伴随着微风的吹拂,他感觉自己好像融入了天空,与云和风成为了这片蓝天的一部分。
在湛蓝的天幕下,微风拂动柯玖长及腰际的墨发,发丝在风中舞动,一缕缕飘逸的发丝拂到男孩的脸上。
像是被柔软的羽毛抚过,纪凡感到一阵轻盈的触感,他试图拨开师傅飘散在他脸上的发丝。
但发丝像生了灵性的调皮小精灵,时而绕过他的指尖,时而飘回他的脸颊,挠弄他的皮肤,把他的脸弄得痒痒的。
朝阳的余晖映照着柯玖的脸颊,镀上了一层灿烂的金边。纪凡放下了手,看着她清灵夺目的侧脸,怔怔出神。
...
...
不久前,在离云白山四百里外的怀安城。
某地下室深处,狭窄的通道两侧,枯槁的墙壁上长满了潮湿的青苔和藤蔓,扭曲而畸形的植物纠缠在一起,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狭小的空间内,空气沉闷而潮湿,充斥着一种腐朽的味道,挂在墙壁上的蜡烛,摇曳着昏黄的烛光,投下断断续续的光影。
一个浑身置于黑暗中的灰色身影,他站在一座陈旧镌刻着怪异符文的石台前,石台上有一个脸色灰白已经看不出生死的男孩在躺在上面,他四周萦绕着一圈灰色的蜡烛,这些灰色蜡烛不同于平常的蜡烛,烛芯上燃烧的火焰是一片森然的绿色,仿佛烛芯在烧着的燃料不是蜡油而是灵魂。
灰衣人口中吟诵着律调起伏不平的诡异咒语,随着他的指间掐诀,灰色蜡烛燃烧出来的雾气仿佛生了灵性一般,在空中萦绕起来,卷缩成了一个灰气小球。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卷轴,卷身遍布着污秽的血迹,将其打开。
他念动咒诀,拇指往中指指腹一划,挤出鲜血抹在卷面怪异的符文上,卷面开始有黑气开始浮出,隐约之间还能听见一些亡魂哀嚎。
黑气和灰气相互萦绕结合,变成了一股更深沉、更黑暗的灰气。
在微弱的焰光中,灰衣人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阴森的微笑,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他食指和中指并拢,右手指着石台上男孩的额头,左手朝着灰气的方向一划,灰气开始从男孩的额间开始融入。
灰衣人轻轻念诵着咒语,他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中露出期待,不知道这次的实验结果会怎么呢?
但下一刻,他仿佛被雷霆击穿,身体忽然强烈地颤抖了起来。
“啊——”
他的咒语被打断,手中掐的诀也变得混乱,涌入男孩身体的灰气开始剧烈波动,最后猛然散开。
灰衣人顿了半晌,才逐渐从脑海中强烈的撕裂感缓过来,就在刚才,好像有什么刺破了他识海,在他的识海中翻起了巨浪。
“这种感觉,”他的眉头紧皱:“是我的分魂被灭时,带来的反噬。”
“是谁?”灰衣人闭眼感知了一会,随即猛然睁开眼睛,神色逐渐狰狞,“竟然连施展血遁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直接逼得我的分身直接自爆了!”
他喃喃自语道:“一定是先天之境的强者,而且实力就算在先天也是出类拔萃的。”
“为什么会有先天境的人出现在那种荒郊野岭?计划被发现了吗?”
照理来说一般的修仙者都是在大城里驻扎,他的分身向来谨慎,在行动的时候会避开这些地方。
专门挑一些偏远的山村和荒原去收集“材料”,这些地方灵气匮乏,人烟稀薄,鲜少有修仙者出没。
就算有,一般也是初出茅庐到荒郊野岭冒险的新人,他的分身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不...应该只是巧合。”
灰色人再次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他的分身自爆前传给他的信息。
在他的脑海里面有一个人渐渐地浮现出来,那个人带着白色面具,身穿白色流云袍,长发如瀑,持剑而立,身影轻盈飘逸。
他隐约能感受到这个人身上跟他的联系,这是他的分身临死前以灵魂为代价发动的信术,只要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一定会一眼认出。
“有趣有趣,”他的唇角边露出了一个阴森恐怖的笑容,“本座独步多年,上一个毁我分身的,还是来自天罡门的人,已经被本座捉住,今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为炼制魁尸的养料了。”
“这一次,又是那个正门的弟子送上门?给我当炼尸材料呢,很值得期待啊。”
他转身迈向的地下室幽处,身影逐渐在黑暗中隐没。
这间灰暗的地下室里,气氛变得越发幽深可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