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城外的大道，四只雄武的黑色骏马牵引着车辆缓缓驶过，它们毛发光滑，马躯高大，约有一丈高，四肢健壮有力，头生独角，显然并非普通的马匹。
但引人注目的是马匹牵引的车驾本身，车驾上的车轮由精致的铜制辐条构成，闪烁着微光，每一圈的设计都异常考究。
马车的车身造型雍容华贵，采用深沉的紫色调，上面装饰着精美的金属雕花。
车顶的圆拱线条流畅，上面饰有华丽的金色图案，彰显出一种古典而奢华的气息。
车厢内部宽敞明亮，豪华的绒布和丝绸装饰，深色的实木框架展现出典雅的品位。
座椅上铺设着柔软的羊毛毯，金色的抱枕点缀其中，使整个内部充满温馨和舒适。
这辆气宇轩扬的马车不像是交通工具，更像一件流动的艺术品。
对于这座纪家招待洛安用的车驾，柯玖打量了一番，作出了评价。
“洛师兄，纪家对你很看重呀，这派头可真是一点都不少喔。”
“柯师妹应该不喜欢这个吧？”洛安苦笑道，“毕竟净航宗的派训，剑心澄明，空无尘埃。”
“弟子们修行和生活都相对简朴，不喜骄奢淫逸，这车驾过于繁杂华贵了。”
“也谈不上不喜欢，只是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柯玖拉开车厢隔绝外界的窗帘，视线远远的投了出去。
怀安大道两旁，黄土飘扬，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灰尘。
太阳光直射而下，赤裸裸曝晒着大地，农田里的庄稼干枯焦黄，每一片风吹过，都带来一阵沙尘，饥馑的气息在四处飘荡。
三三两两的人经过，他们脸庞黝黑，肩膀削瘦得只剩一层薄薄的皮包着，背着全身的家当，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向前走。
小溪旁，两个孩子和一个中年男子推着一辆简陋的板凳车，车上躺着一个枯槁的老人，无力地张着嘴，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
在另一边，干涸的水井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费力拉了半天绞绳，发现拉上来的水桶只剩半滴水，颓然地倒在地上。
走在黄土风沙覆盖的小道，人们身上的衣物残破不堪，向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前方，默默负重前行。
洛安慨叹：“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柯玖有些出神，喃喃道：“不知道这些人，最后有多少能得救呢？”
“我此番到怀安，拜访纪家的途中，一路所见，民生艰苦，路有死骨，但怀安城内的世家大族却依然在笙歌曼舞。”
“一墙之隔，却像是两个世界，我劝城中大族多关注一下，城外逃难而来的灾民，他们虽表面恭敬，应许开仓放粮，内心大概不以为然吧，觉得我为这个而登门是小事大作了。”
“洛师兄是个从一始终善人君子呢，一般踏入修仙之路的人，随着境界提高，会逐渐漠视生命的重量，大多修仙者出手帮助凡人，多是本能对世界秩序的维护，像洛师兄这样，出于真心惋惜凡人的已经不多了。”
然而听到柯玖的这番衷心的肯定，洛安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伪善罢了，”他的眉宇微微垂下，自嘲道，“就算我对凡人的困境有多少惋惜，但改变不了，我的本质跟怀安里面的世家大族一样，是他们头上的高门大阀。”
“这个世上的仙人，攫取了人间的大部分资源，然后从指缝之间流一点剩余给凡人，就是善了吗？我所做的...实际是居高而下的施舍，是在自我安慰了。”
柯玖目中秋水悠悠，眼波流转，她嘴角微扬，轻声道：“洛师兄，古书里有一个典故叫‘君子远庖厨’，书里写道，‘君子之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现在这个典故多用于讽刺君子伪善，如果人人都是这种‘远庖厨的君子’，没人烹羊宰牛，何来的肉吃？君子们早饿死了。”
“但我看则相反，君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的根源是来自他的同理心，他把牛羊的痛苦，想象成了自己的痛苦，所以他才回避庖厨，如果以此否定了君子的同理心，称为‘伪善’，那么与魔宗之人一道有何异呢？”
“修行一途，论迹又论心，论迹，洛师兄已经在做了自己所能及的一切，论心洛师兄亦确实是想帮助他们。”
“相较之下，无论是论心还是论迹，我都不如洛师兄。”
洛安目光恍然，随即一笑道：“柯师妹说得对，是我有些着相了。”
此时，尘土飞扬的小道上，一个孱弱的男孩拖着他的残躯，用树枝拐杖撑着地，在烈日暴晒下，一点一点艰难的前行。
柯玖望着眼前的情景有些出神。
“柯师妹，能给我说一下...你收下小凡为徒的经过吗？”洛安留意到了她的表情，问道，“应该是不忍他受灾求生之苦吧？”
柯玖微微一怔，随即陷入了回忆。
“小凡吗？我碰见他的时候，他鼻青脸肿的，身上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伤口，衣服破成一条一条。”
“我收他为徒，其实并不是因为我动了恻隐之心，觉得他可怜。”
“而是那天，他对我生气了，他问我为何要对凡人见死不救，为何对凡人痛苦无动于衷。”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我想起，还是凡人的时候，我恍惚回到了云白山的那个晚上，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在离我远去，我大声呼救，但是没任何人给我回答。”
“我突然有点害怕，没有人生来就是强者，如果所有的强者，都对弱者的呼喊视而不见，那么那一天，我也不会被师尊所救。”
“我想，如果在那一刻的我抛弃了他，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深夜徘徊在云白山里的我，身为弱者的我，也悄然的被人给抛弃了呢？”
“我选择救他，大概是在想，或许在另外一个世界上的他，这一刻也选择了向我伸出手吧？”
柯玖想起了那天，男孩凝视着他，眼神倔强，不愿妥协的样子，悄然地触动了她的心情。
洛安讶然，平常不见柯师妹是如此多言，但是谈及纪凡的时候，却陷入了回忆的状态，絮絮地说了一堆话。
“话说，洛师兄你有听过一个叫墨魂上人的魔修吗？”不知怎地，柯玖突然问道。
洛安沉吟了片刻，试图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这一号人物，但是过了一遍，对这个人物毫无印象。
“不认识。”
柯玖沉思道：“这个魔修是我在云白山上遇到的，彼时他看上了小凡，想逼迫小凡就范，我出手击败了他。”
“但就在我要将他擒获时，他选择了自爆，在他临终之前，自言自己只是一具分身。”
“依据他身上的魔气波动和使用的术法来看，我确定他是修习了魔宗七脉中，炼魂一脉魔功的魔修。”
“本来我还想多捉几个喉舌的，但是他手下控制的强盗，都被他下了役魂印，我无法从外部破解魂印，只能将他们全部解脱，但也没有了后续的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