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了宾客不绝的画舫上的,是刚接待完百家天才陆子敬、烟雨阁新晋的神秘美人姒漪。
可故意等到了后半夜才在暗中下了画舫的,却是陆家不受宠的庶出二小姐陆青。
她还是那一袭清冷的布衣,略有脏污,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破碎感,头发用木簪随意扎起,头戴着一顶斗笠,杵着自己的盲杖穿梭在岸边看热闹的人群之中,不时找旁人问路,她就这样一路摸黑往城郊破庙的方向而去。
越往郊外,就越是人迹罕至。
本就是深夜,鲜少有人走官道,再加上今夜江南道不知多少大人物都齐聚于淮河之上,更导致了这一路上人烟稀少。
很快,她就找到了自己和姝姝待过的那间破庙,走得近了,还能听见一阵抱怨。
“你说这大好的日子,花灯盛会……那可是云集了半个江南的才子佳人、大人物,听说连公子与几位世家天才都一同去了,而且烟雨阁的花魁美人,那可都是个顶个的人间绝色,结果只有咱们偏生要守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真是晦气!”
“你可小声着点吧,管事的让咱们在这儿守株待兔,那咱们就好好守着,万一误了事,那位夫人有多不好惹你也知道。”
听声音,应该是陆府的家丁。
看来今夜陆子敬所言非虚,陆家那儿……有人已经找到了这儿来,要将她抓回去。
陆青并未在灌木丛中继续藏下去,故意现身,暴露出了自己的踪迹。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两名家丁一跳,但很快看清来人不惊反喜,只见这粗布麻衫、仅靠手中一节盲杖的女子,不是他们要等的二小姐还能是谁?
“二小姐,我们是来寻您的……快跟我们回去吧,您和小小姐这一走,整个陆家那可都闹翻天了!”
这两名家丁对视了一眼,嘴上说着好话,实际上很是默契的分两边朝她靠近而来,想堵死她的退路。
两名成年男子,她对上并无优势。
但唯一的优势就在于,借助系统的任务奖励她如今已是触及到了‘气海’这个概念的后天境武者,而眼前这两名家丁并非武夫。
“是谁派你们来的……陆家,二娘,还是兄长?”
如此的明知故问之下,细微雨幕中,她手中的盲杖缓缓抽离、一分为二,露出了隐藏在这根木杖之中的无鞘长刀。
可这让那两名家丁看了,却不禁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毕竟别说是他们了,整个江南道谁人不知,他们陆家这位庶出二小姐自小身子骨孱弱多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再加上年幼变故双目失明,活脱脱就是个易碎的花瓶,可现在却与他们耍起了刀?
“二小姐,别玩了。您什么也看不见,可别到时候伤了自己,我们哥俩回去了也不好交差。”
“把刀放下,乖乖跟我们回去。”
两人丝毫不将她放在心上,到这一步,干脆也就摊牌了。给面子的喊她一声二小姐,不给面子的,不就是个无人问津的柴房女?
可殊不知,人家的想法是与他们一样的。
她本就没打算再有任何留手,今夜同样也是来摊牌的!
下一刻,闭眼不视物的布衣女子蓦然而动,仅凭听力确定二人方位,这与往日大为不同的果决,让那二人有些始料未及,但反应过来之时,她突前的刀背已然横扫而过划开雨幕,砸在了其中一人的肋间……这是陆青在进入后天之境后,第一次尝试去感受体内那虚无缥缈的‘气’。
并以这一缕气为加持,以此对敌。
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尽管先天气力还是过于孱弱,但有着后天境的气的加持,再加上她所击乃是人体弱点,那毫无防备的家丁吃痛倒地,可另一名家丁却在这时扑来、要从背后直接制服她,与当日破庙乞丐的做法如出一辙……而那次的经验也告诉了她,与成年男子硬拼气力,哪怕她是后天武者也分外艰难!
于是,她足尖一扫,轻盈的踢击刀身,利用惯性转身、长刀抡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圆,刀身重重砸在了来袭家丁的脸上。
气力不够,舞技来凑。
砰——!!
这一拍犹比方才的突进横扫还要更重,直接让身后袭击的家丁倒地不起,一下子,两个家丁都因小觑弱女子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可眼下更加让他们感到胆寒的是,他们分明在这位双目失明的庶出二小姐的身上……感受到了后天后者的气息,可这又怎么可能?那个成天被关在柴房里任人打骂从不知还手的陆府花瓶,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武者,而且看起来,还不是临时抱佛脚刚突破的。
也就是说——
这二小姐,很有可能一直以来都在陆府藏拙,人人视她如草芥,却殊不知……她早已是跻身后天之境的武者,只是在隐忍不发罢了!
“快去通知主事!”
两名家丁心中大骇,就要去搬救兵。
【叮——】
【震慑陆府家丁,名望+5……】
【震慑陆府家丁,名望+5……】
陆青对此并未阻拦。一来她是个瞎子,很难在这种郊外环境追上两人,二来此次她的来意,本就是尽可能将动静闹大。
家丁争先恐后的逃离,她却并未急着离开。
而是就地蹲了下来,捡起了他们遗留下来的随身小刀,稍加思索,她捡起短刀放在非惯用手中稍微掂量了一下,感到并无太多的生涩之意。这很明显是老顽童的左右互搏术起了效用,可她还未真正尝试过,不知左手画方、右手画圆是个什么感觉。
她现在的气力,全凭后天境所带来的一缕气机支撑,剑招更是空泛,只有些她凭记忆力从技能书里拆解出来的花架子。
不过——
孤烟,落日,倒是可以一试。
等到陆府两名家丁好不容易搬来救兵,来者是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管事,身边还带有数名府上家丁都带着火把,以及一位陆府的客卿,可一来到,他们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那头戴斗笠、一袭布衣的冷清女子一手长刀、一手短刀,闭目不视人,缓缓站起身来。
她意态之沉静,与往日所见怯弱、娇柔,大相庭径,判若两人!
中年管事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两个家丁说了大概,初时还有些不信,但现在这场面……已经由不得他不信了。
原来在他们陆府大公子陆子敬之下,还藏着这么一位货真价实的后天境武夫,且还是那平日里并不受宠的庶出二小姐,真让人想不到。不过这就让人不难理解了,为何二夫人直到最后也不愿放过这位府中有些老下人都觉得可怜的二小姐了,不仅要把她软禁起来,还要将她许配给许家的傻子纨绔,亲手毁去她的一切、不留一丝一毫的翻身之机给她。
“二小姐,大家都是奉命办事,还请您不要难为小的,若真动起手来,有什么损伤划不来的可是您。”
中年管事还有意劝说。
“你这命,奉的是我那兄长、父亲,还是二夫人?”
清冷女子微闭着美目不去看他们,已在暗中将听力放至最大。
中年管事一下子没了声音。
但大致是什么情况,她心中也已有数,再加上陆子敬的态度,现在看来恐怕陆家真正要置她于死地的人是那位权势滔天的二夫人,虽不知缘由,但在她心中这位素未谋面过的二夫人,现在的威胁程度已经等同于可与江南道节度使同桌畅饮的余淮南了。
“动手。”
中年管事知道蒙骗不过,也直接是撕破脸了。
此行陆府随行中,还带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后天境客卿,这是一位绿林刀客,胡子拉渣,手中断头刀出鞘,指地之时隐有气机流转,压弯了劲草。
“得罪了,二小姐!”
不难看出,这是铁了心要么带人、要么带尸回去,唯有如此,陆府里的某些人才能安心!
绿林刀客很快出手,分明同境却极为狡诈,知道她双目不能视物,便故意踢飞了脚边的一块碎石,坠地发出声响令她误判,等她意识到这是一个误导之时却为时晚矣,这胡渣汉子手持断头刀,气机流转之下,已然欺近了她,抬手就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斜劈!
这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同境武夫!
陆青自然无法硬撼,依仗着敏锐之际的听力判断出对方的攻势,极限躲开。
“女儿家家,可不兴舞刀弄剑的,我看二小姐还是乖乖回去嫁了那许家小少爷,如此对大家都好!”
这绿林刀客自始至终都未曾将这弱不禁风的二小姐放在眼中,在他看来,纵然是后天同境武夫之间也有着不小的差距,陆家作为诸子百家的棋剑之道,这二小姐恐怕是一点都难以触及到,眼下只是躲他两刀就已是脸色苍白……又如何能威胁得了他分毫?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
此时他眼前这位,早已不是那个本该走才女路线、任人宰割的柔弱白月光了。
“你建议得很好……但下次别建议了。”
几刀的接连躲闪之后,眼看着躲闪得越发狼狈的陆青终于等来了对方一记势大力沉的重劈,她蓦然一改常态,提起自己的一口后天气机,左手短刀抖出轻微剑花直刺对方面门而去,这时候的绿林刀客也顿感不妙,竟被她抓住了刀势的间隙破绽,但他此前离得太近、早已避无可避!
心中一发狠,绿林刀客干脆直接徒手接她一刀。反正不致死,让一刀又何妨!
可殊不知,同一时间,她的右手长刀却也鬼魅而至。
一瞬,就在绿林刀客徒手挡下短刀之际,她右手改为反握之势、旋舞斜斩,划出了一道诗意盎然的弧圆,在气机加持下砍了绿林刀客一个结结实实,胸前血淋淋的,他心中大骇,连刀也不要了迅速后退,瞳孔中却深深倒影出了落日之后的一抹孤烟,朝着自己的面门暴掠而来!
“怎么回事……左手刀,还是右手刀,不对,到底是哪一边?!”
答案,是两边皆杀机。
可当绿林刀客意识到这一切时,为时晚矣。
因为这个闭目不视人的女子,左手的短刀距离绿林刀客的双眼,仅有咫尺之隔,只要她再近几分,就能轻易的戳瞎他的双眼!
但更让绿林刀客心惊的还是,方才自己仅是一个微渺的破绽,可那接踵而至让他反应不过来的左右换招究竟是什么套路?
右手长刀绚烂旋舞,大气磅礴,左手刀刁钻毒辣,长驱直入,两种招式的意境大相庭径,在她手上却能毫无阻滞的交替出现,简直闻所未闻!
不远处,包括中年管事带来的几名家丁,也都傻眼了……此前根本就没有人能想到,竟连他们陆家府上的门客,都非这位二小姐的对手!
什么左右更迭的双手刀,别说他们陆家了,就是整个诸子百家、江南武林,也鲜少见有人能使出这种双手交替不息的刀法!
“回去告诉我的那位好二娘,实在要想法子杀我的话,无须拐弯抹角,让她亲至!”
最后,这位戴着斗笠闭目不视人的清冽女子,也没取任何人性命,只是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此地,消失无踪。只不过这一夜过后,注定了淮河画舫上有盛世歌舞,可这城郊破庙也不会太平。
——陆家不被重视的庶出二小姐,竟是一位蛰伏了多年的女子武者,后天之境,且修有极其罕见的左右互持术,恐有不下于其兄之资!
如此惊爆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陆府,乃至于是整个淮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