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的是,没几日……烟雨阁再度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阵仗不小的贵客很明显不是冲着其他庸脂俗粉而来的。
一来到,他就直接让身边侍从丢下了一箱银两,让烟雨阁派人出来大门口慢慢清点,而他则是旁若无人的步入了烟雨阁,丝毫没有在大堂停留,直上三楼,这于理不合,如果换做是旁人早已被烟雨阁的人赶了出去。
可面对这位小主,哪怕是负有盛名的烟雨阁也不敢妄加阻拦。
因为,来者正是余胤之,当今武林新秀人杰榜上,仅次于那三人的第四位,小侯爷!
并且这一次,约莫是身份已然公示,他并无多作掩饰,以本来面目示众,一袭锦缎玉衣狐皮大氅,眉宇轻淡随性,生来贵气,城府深沉。
“依你们烟雨阁的规矩,花魁登台露面,留予宾客会面之机,金银一箱就在门外,本候拍下了,若是没有那就现开一场。”
轻描淡写的一番话,来意已是再明显不过,指名要那夜的白衣美人作陪。
没有登台盛会,那就让他们烟雨阁就地现开一场,反正不论如何这事后一炷香的功夫,他余胤之已算是拍下了。
“哎哟,小侯爷……您说,您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咱们一声?”
这引来了整个烟雨阁大堂不少风流客暗地里为之侧目的动静,很快引来了主事红姨,她打扮得花枝招展,面对这位小侯爷也是小心翼翼的赔笑,她赶忙打发身边的小厮,“还不赶紧去通知姒漪姑娘,就说小侯爷来找她了,让她快快洗漱一下,可不要怠慢了侯爷!”
实际上就是想赶紧让人去通知她一声。
明显,红姨也知道今天她家那瞎眼妹子再怎么也是躲不过去的,这小侯爷一来到,就根本没给烟雨阁婉拒推辞的机会。
一方面,强硬得让人无可置喙,可另一方面,又不算是坏了她们烟雨阁的规矩。
“不用了,本候自便即是。”
结果,余胤之没有丝毫的废话,直接往上走。
红姨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很快被此行跟在小侯爷身边的一位黑衣侍卫拦下了,“主事,我看还是莫扰了侯爷雅兴为妙?”
这黑衣侍卫蒙面看不清面容,声音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仿佛开口之间就弥漫着血腥气。
更关键的是这名侍卫只是站在那儿,周身隐有气机流转,森冷如刀,竟是一位后天五境已至巅峰的小宗师级人物,根本就不是烟雨阁一些重金聘请来的武夫打手所能比的,令人不禁咋舌,都知道大周血衣候权势滔天、堪称武林年轻一代第一人,没想到身边随便一个侍卫都有后天巅峰的实力!
已不下于一些新秀人杰榜上排在几十位的人中龙凤。
“不扰,不扰……”
红姨连忙赔笑,可架不住还是有些担心,那妹子是她连哄带骗留下的,人什么样她还不知道?
她现在就只担心自己那好妹子出事。
毕竟要知道这段时间下来,她原本因为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绿芙临时罢戏之事所带来的麻烦,全都随着那场花灯盛会烟消云散了,不仅如此还大大涨了一回脸,她这个当年也曾一手带出不少佳丽,可如今在大东家眼中早该被淘汰掉的老鸨重新坐稳了烟雨阁大主事的位置。
现在她可不想考虑那么多了,早已打定主意要将那好妹妹扶持成烟雨阁的头牌花魁。
可今日这来势汹汹的小侯爷……
而事实上,陆青离出事也确实就差一步了。
在血衣候带人来到烟雨阁之时,她就敏锐的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动静,先一步就开始准备,而当她安顿好一切离开房间的时候,不速之客也正好登上了这三楼,果然与上次画舫相遇时不同,这一次以真身示人的血衣候余胤之,身上那股天生的贵气,与让人揣摩不透的邪肆随性,更浓了。
“怎么?上次有个陆子敬,这回你房里又藏了个什么……王子敬,还是叶子敬?”
血衣候的声音响起之时,就在陆青的耳后。
她此时才刚掩上自己房间的门扉站在门口,仅仅一门之隔,里面却藏着陆青的刀、练功桩子,以及刚安顿好的妹子小豆丁,可以说但凡她再慢上半拍都要被洞悉身份。此时此刻,如果换做是常人说不得早已心虚难掩,但她却很快平复,若无其事的一笑,
她紧贴着门扉慢慢转过身来,白布蒙眼,‘看’着对方,“侯爷怎会把奴家想的如此水性杨花?”
她绝口不提房间里有什么。
因为这种时候,多说只会显得她欲盖弥彰,不如尽快岔开话题。
可她却还是有些小觑了眼前这位朝堂第一年轻枭雄的敏锐,忽然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逼迫她抬起头来,略微端详了片刻,
“你是个瞎子?”
这是一种接近肯定的语气。
那夜在画舫上余胤之还未发现,现在一看才发现,这女人似乎本能的不与人对视,一个若即若离勾得那夜画舫上不少人神魂颠倒的女子,自然不可能是什么自卑怯弱之辈,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在这层纱布的掩藏之下,这女人是个瞎子。
空气凝固了一瞬。
数不清的说辞在陆青的脑海中闪过,都又统统被否决,拙劣的说法很明显是骗不过眼前之人的。
“奴家自小双眼就遭烟燎过,此后就落下了伤……不太好看,若是侯爷实在好奇的话,奴家摘了这层布也无妨。”
她并无多作掩饰的笑着,同时抬手去摘白纱,随着白纱一角的缓缓落下,她如瀑的发丝也散落了下来。
下一刻。
果不其然的,血衣候没等她摘完纱布就嗤笑一声,先一步松开手,去了那边的清幽茶室,“过来,为本候烹茶。”
钱财于他余胤之而言虽非什么珍奇之物,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他豪掷千金的,他一向瞧不起的便是那些道貌岸然、善又不纯恶又不纯之辈,他今来此放下一箱金银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这女人于他而言还算顺眼,摘了蒙眼白纱,不好看了,那也就失去了其相应的价值。
他向来不做如此无趣之事。
可殊不知。
原地,巧笑嫣然的蒙眼美人却早已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好在她赌对了。这人对待她姒漪这一层身份,并没有对白月光陆青那般特殊,美则留、丑则弃之,再是现实残酷不过……但正合她意,因为但凡方才余胤之走得慢些,白纱完全落下,她是瞎子的事实也将完全暴露!
她重新绑好白纱蒙住自己失明的双眼,过去坐下,素手烹茶。
极高的才气值给她带来了极其惊人的记忆力,她早已摸清了这一层的摆设,因此做起一切来轻车熟路,让人丝毫看不出来,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而在这个过程中余胤之就随意的倚躺在软塌之上,半眯着眼眸,一边看着她手烹茶,一边好像在静候着什么。
她自然也能敏锐的感觉出这一点。
只是不动声色。
“你猜到了,不想问一问?”
可血衣候是何许人也,坐下后空气如此安静,就是傻子都能察觉出些什么,他相信这女人坐下之后多少也能猜到了。
自己今日既是为她来的,但也可以说不是为她来的,来这烟雨阁不过只是顺路,指名道姓要她出来作陪也不过只是因为这烟雨阁唯有一人对他来说勉强还算顺眼罢了,他今日真正所为的,另有其事。
“侯爷不想说,奴家自然不会多作主张。”
陆青化名姒漪,温雅平和。不恼。
倒是让软塌上天生贵气的小侯爷笑了,看着她,“你倒是个聪明人。”
“不过本候喜欢聪明人。”
他斜倚在软塌之上,闻着炉上逐渐飘出的古韵茶香,闭目养神,旁边就是略微打开的窗户,“还算识趣,今日就让你也免费看上一场热闹。”
这话,明显透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可旁人不知道这小侯爷的城府心机、图谋所在,她这个过来人又何尝不知?
“偌大淮河府,世家寥寥,门派凡几,但若要说能让侯爷起意专程来这小小烟雨阁一趟的,恐怕一个也没有。”
青烟袅袅,蒙眼美人素手烹茶,不多时,推了一盏茶到血衣候的面前,她和煦带笑,“所以……”
“我看侯爷看热闹是假,等人为真?”
即便她是有意设套试探,但出口的这番独到见解,还是让余胤之不禁多看了她几眼,这还是生平头一遭,让新秀人杰榜上排名第四压得数不尽的武林天骄抬不起头来的血衣候,生出了一种被人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心中所想的感觉来,可偏偏,对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艳女子。
于他而言,没有丝毫的威胁。
“继续说下去。”
这一趟下江南,只有两人让余胤之生出了些许兴致来,一是那天机残页所揭示的天命之女,二就是眼前这蒙眼不示人的烟雨花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