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出炉的新秀人榜果然没多久,就传遍了江南地区。
此事丝毫不出意外的掀起了不小的风浪,除却那几位诸子百家的天才人物的排名变动、以及江南道一些大势力传人之外,现在整个淮河府,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如今就连当今世上最具权威性的天机阁都给出了明确的说法,证实了陆青此女的不俗。
左右互搏术,象征着莫大机缘的月照观想法,如今更是以准后天第二境的实力登上人榜,陆家此前散布出来的种种谣言,都早已不攻自破。
只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大概就是天机阁给此女的点评了。
与小枪仙、血衣候,亦或是当今榜上诸如棋剑双绝、佛子之流通俗易懂的绰号评价截然不同,要说此女的绰号,只怕是根本没几个人明白其意。
当然,或许除了本人。
“哈哈哈……要我说这天机阁就是装神弄鬼惯了,这才随便瞎起了一个名头唬人!”
今日的烟雨阁大堂,有几位江南富商、豪绅齐聚,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美人作陪奉茶,众人推杯换盏之间更是没少卖弄学识,有的连武者都不是就敢对天机阁评头论足、还有的故作深沉老道无所不知,只因今日烟雨阁现身陪他们一醉方休的这位,可不是随时都能见到的美人。
那夜画舫花灯会,无数人眼中惊鸿一现的白衣美人,此后除却大名鼎鼎的血衣候亲至才见了一面,常人就是豪掷千金也难以见上一面。
“王兄此言差矣。”
一位豪绅公子摇了摇这扇,看了眼就在旁边蒙着双眼、含笑为他们奉茶的出尘美人,故意卖弄了起来,“这天机阁由来已久,向来不涉江湖恩怨,一贯中立,因此他们所给出的榜单点评往往就是最为中肯的,你想现今榜上有名之人,哪个点评真出过岔子?”
“咱们就来说说这最近的一位,近些时日亲下江南的小侯爷,原来封号为少安侯,可人家为什么在当今武林、人榜上被称作血衣候?还不是因为人家尚在后天第三境之时,就曾越阶斩杀过后天四、五境的高手,一夜之间踏平窝藏前朝欲孽的许家庄,亲手摘下人头不计其数,一袭乌衣生生染了血色,那一战彻底扬名,人们这才明白天机阁为何会在人榜排名中给了他血衣候如此尸骨累累的讳称,须知至今他仍是人榜上杀力最盛之人!”
“所以,诸位还当这天机阁会闲来无事唬人玩吗?此番咱们淮河府出了这么一位吞天雀,我看这名头也是内藏玄机!”
这位豪绅公子分析了一通,最后故作苦恼,“只是我走南闯北这些年,却也不知这雀是何样,有何深意?”
“姒漪姑娘才气不俗,见闻不逊于男子,这是就连小侯爷都亲口承认的,不妨也来猜猜看天机阁是何意?”
最后一桌几人,都看向了坐在对面、始终为他们素手烹茶静默不语的美人,她今日还是以轻纱白布蒙着美目,只能瞧见眼角一抹动人的泪痣,一袭白裙弱风扶柳,再是清怜不过,谦逊道:“诸位大人见多识广都看不出天机谷此番点评为何意,奴家一介女流又如何能知晓?”
可事实上,她又如何能猜不出这个中深意。
天机阁此番人榜变动,与其说是单纯的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绰号,倒不如说……是给出了一个饶有深意的箴言更为贴切。
‘蟒雀吞龙’
在神秘莫测的天机阁看来,她或许就是那只逆吞真龙的‘雀’。
“我看姒漪姑娘可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定是想着不想当众让咱们下不来台,给咱们这些才疏学浅的留着面子呢!”
席间,又有一人看着她反应如此平淡的样子,已然猜出了事实,不由的笑了起来。
“赵公子又在打趣奴家了。”
蒙眼美人轻笑着否认,拉起衣袖,亲手为几人分别泡好了茶水,逐一推去。方才说话之人还不知道的是,他其实猜对了,但只猜对了一半。
她确实早已猜到了事实不假,但不说出来……可不是打算给他们留面子,而是非常不巧的,他们方才所谈论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天机阁此番一针见血的点评,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席末,她亲自送客,目送着几位相谈甚欢的江南富商离去,他们注定了看不见,不久前还在与他们谈笑风生、颦笑倾城的美人,一转身就摘下了白纱、露出了她那双令人惋惜的无神美眸,如青山般的眉眼之间是一片清冷之意,与他们方才谈论之人何其相似?
“我暂离片刻,替我看好此处,照料好姝姝……若是再有人寻,就说我刚送走贵客正在沐浴更衣。”
回到三楼走廊,陆青嘱咐了这几天下来肩负起了带娃重任、每天都被小豆丁拉着去后厨偷吃点心的小愣子一句。
小愣子是红姨的心腹小厮,年岁不过十几,还是个半大的青涩少年,为人腼腆但十分可靠,对于陆青的吩咐,他自是第一时间答应了下来,也从来不问她要去哪,陆青在雷厉风行的回房间之前,也不禁多‘看’了一眼这青涩少年,轻声答谢了一句,“有劳了。”
“不不,不劳烦,姒漪姑娘尽管去忙就好!”
小愣子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侍奉过几位花魁,可这还是头一回有花魁姑娘与他道谢的,不由的有些受宠若惊。
可这却看得小豆丁姝姝鼓起了脸,毫不客气的一指头就戳在了小愣子的鼻子上。
“你脸红了。”
“我哪有?我没有!”
“不准打我二姐的主意,否则我会打死你的,我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哥,他知道了也一定会打死你的!”
小豆丁气鼓鼓的就扯起了小愣子的脸,宣示着主权。
一炷香的功夫后。
一个身着布衣、身负细剑与杖刀的清冷女子,从窗口一跃而下,落地后极其娴熟的拐进了一条小路,依照此前就让小愣子帮她找好的去猫儿巷的路线行进。她这一次有所隐瞒没有告诉姝姝的是,多少也与陆家、或者应该说是她们的那位便宜大哥有关。
因为这几天下来,身在烟雨阁的她偶然得知了另一个消息。
那就是东街事发那日,也就是血衣候与暗处之人博弈之际,当时到场的并不只有那几名陆家子弟,她的那位便宜大哥陆子敬其实也在场,甚至当时可能就在某个地方看着她,只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手,任她离去……可事实上,无论他那日出手与否,单是他也在场就不难说明某些问题了。
在陆家如今掌权的二夫人戚如莳的眼中,她充其量就是一个攀龙附凤的狐媚子所生,与三妹姝姝一样都是下贱的种,同样该死。
那一次在画舫花灯会上陆子敬并未认出她这个二妹其实近在眼前,因此她可以相信这个大哥或许在本家明里暗里为她们都做了不少,但显然最后为她争取到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让她嫁予邻家的傻子少爷,借此淡出二夫人的视野,借此来保住一条性命罢了。
可这样的结果,她无法接受。
所以,接下来不论暗处之人罢手与否、血衣候对她死心与否,她恐怕都要先做好与代表着陆氏本家的天才兄长对上的准备了,这是从上一代人就开始遗留下来的立场问题,并非私交如何就能改变,而如此残酷的实情,她一直以来都不忍告诉年纪尚小的姝姝。
“你要去猫儿巷?那可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
走到最后陆青还是迷了路,不过在几位好心人的指路之下,还是找到了位于南坊街中街的猫儿巷。
即便看不见,她都能本能的感受到此处弥漫着一股贫瘠、落后的味道,与江南水乡、以风景怡人著称的淮河府大相庭径,说是贫民窟也不为过,她并未直接在此地现身,而是先寻了一处屋顶隐匿起了自身行踪,以免被有心人跟踪。
她来到猫儿巷目的很明确,她的好兄长在人杰榜上排名第三十二位,以排名来推断的话,大概是在后天第五境左右的实力,远在于她之上。
单靠她一人假以时日真要对上,恐怕自己就连站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再加上现在反正她都已经和自意门扯上关系了,合纵连横就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