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青而言,她不过只是感受着猫儿巷的一切、知晓了自意门与这么一大帮孩子存在至今的原因,突然就明白了当年那个作孽之人,为何会在路过江南之地时撒下这么一个弥天大谎,恻隐之下,这才选择在几十年后的今天将这个救了一帮孩子的善意谎言维持下去罢了
可在天机阁所出人榜之上,却早有她的排名、境界、评语,乃至于所属势力,末尾便有一句‘自意门中人’。
或许早在那时,纂写这份人榜的人,就已经预见了些什么。
陆青并没有在猫儿巷多待,不久便离开了。
可在她离开后,自意门的当代掌门姚舒便找来了所有人,包括最为叛逆的混小子姚柒,今日自意门共有三十余人,除却凑个热闹的街坊邻居之外,基本都是自意门这些人砸锅卖铁陆陆续续从四海帮手上救出来的孤儿,有的长大了走了,有的留下了。
众人来到书庐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今天好像有大事发生,他们平日里穿着朴素寒酸的门主,今日不知为何特地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正式衣裳,在前院正堂等着他们,等人都到得七七八八了,精气神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他这才开口了,
“你们的那位大师姐,今天来过了。”
底下众人,尤其是姚柒那一辈的混小子,本来还因门主不让他们乱来,心里头都憋着一股气,结果听到这话就跳了起来,反应比谁都大。
“掌门,这话当真不是在骗我们?”
姚柒只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自打东街那天亲眼见识过传闻中师祖的左右互搏术,他就开始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大师姐听声辨位、一息六刀大破三人的绝代风姿,这才是他想象中自意门应有的样子,尤其是到后来得知大师姐名列人榜的时候……
他比谁都乐呵、高兴,单独从别人的誊抄本上撕下了师姐那一栏,为此还挨了茶馆那帮人一顿揍。
自意门,吞天雀,虽说他也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只知道不愧是他自意门师祖的传人,出世即为巅峰,试想那诸子百家的传人天才,哪一个敢保证自己一出来就能直接名登江湖人榜,让超然于世外的天机阁都为之认可、给出点评?
除了姚柒之外,今天放下摊位、手头事务齐聚书庐的其余人也都哗然,面面相觑,没想到那位名登人榜的大师姐真的愿意来此。
“她已经走了,不过在走之前她还留下了些东西,除了不少银两之外,还帮着一起补全了咱们自意门的那本老拳法!”
姚舒对着满堂众人说着,豁然起身,“人家已经如此,我宣布从今日开始,自意门上下重新开始练拳,锻体,把之前荒废的功夫全捡回来,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我不管你们,但这次不为了我,至少也别拖了人家的后腿,都看见最新的人榜了没有?都给我练到跟上你们大师姐为止!”
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之下,当属混小子姚柒响应的最大声。
“门主,那你的书还教吗?”
“教!一边教一边练,我也练!”
……
陆青在离开猫儿巷之后,就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烟雨阁的花魁美人。
【叮——友情提示:该支线任务难度极大,任务奖励不会白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随便试一下而已,反正又没有失败惩罚。”
已经回到阁楼房中重新蒙上双眼,以免暴露瞎子身份的陆青冷着一张脸,随意说道。
【叮——友情提示:检测到宿主在说反话。】
结果这见鬼的系统一下子就把她的台给拆了个一干二净,让她有些绷不住了,“把嘴闭上!”
干啥啥不行,给她增加难度第一名。
出了房间,她站在三楼的走廊边上,听着下面大堂仍是一如既往的人流攒动。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本就是四面楚歌、不知多少人在暗处虎视眈眈了,再加上现在天机阁榜单评语一出,无异于是直接提醒了包括余胤之在内的一众潜龙……稍有不慎,或有被她这个白月光反杀的风险。
这也是她没有在猫儿巷久留的原因所在。
“哎哟,这不是四海帮的蛇爷吗?真是稀客,快里边请!”
“滚,直接让你烟雨阁的几个花魁姑娘出来,什么绿芙、红鸾,对了还有那个姒漪,老子不差钱!”
这时,下面的大堂却又闹了起来。
这种情况对于烟雨阁来说,早已是屡见不鲜了,总会有些不长眼的仗着有点钱财就来这吵着要见烟雨阁的头牌,可这儿几位花魁各有所长、平日里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都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而往往这一类闹事之人的下场,也就是到最后被烟雨阁的幕后大人物出面平下。
翻不起丝毫的风浪。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血衣候余胤之那般大的面子。
“姑娘什么时候回来了?快些进房吧,这天寒地冻的,楼下又来了些混子,烦人得很,一会儿就会有人出面赶走他们的,姑娘无须担心。”
小愣子这时恰好端了些给小豆丁的点心上来,看见了她,放下点心就去取了一件价值不菲的狐毛披,为她披上。
“这些就是四海帮的人?”
白纱与眼角泪痣如今在不少人看来都已成了她标志性的装束,却殊不知这层白纱下什么也看不见,她凭过人的听力依稀能辨认,大堂闹事者约莫有四五人左右,出声叫喊之人粗犷无比,但显然不是领头者,只是一个帮腔造势的扈从小弟罢了。
“是四海帮的分舵主老蛇,手底下鱼龙混杂,在咱这淮河府也算是出了名了。”
小愣子对她知无不言,“我还听一些姑娘说,这四海帮就属老蛇平素最好色,没少干掳掠良家女、偷儿卖女之类的事,咱这烟雨阁的姑娘都避之不及呢!”
可听着这些,陆青却来了些兴意。
因为她想到了在猫儿巷遇上的那几名四海帮帮众,来找自意门追债,而追的……正是售儿卖女的钱财,结果现在,正主恰好就近在眼前。
如此送上门来,她不下去看一看,岂不是有些太可惜了?
小愣子正说到一半,就看到这位姒漪姑娘动身下楼了,他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跟上,生怕这位红姨重点关照的美人出什么事。
烟雨阁,大堂。
老蛇作为四海帮在这淮河府的舵主之一,自然是少不得排面,这趟跟他来的兄弟共有四人,正叫骂着,冷不丁却有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四海帮的好汉来这烟雨阁,真是荣幸之至……不知奴家可有幸,请几位喝杯茶?”
大堂为之一静,只见从楼上下来的美人一袭狐皮,贵气十足,蒙眼的白布更平添几分朦胧与神秘,偏生她暧昧得总能挠的人心痒痒。
老蛇身边的要不就是没见过世面的,直接看愣了神,要么就是什么也不懂的二愣子,正指着还要叫嚷两句,就被按捺不住的老蛇一巴掌拍开了。
“没点眼力劲!”
老蛇顺带着还踹了那小弟一脚,这才摸了摸他那纹着舌头的光滑脑袋,直溜溜的盯着那绝色尤物,“喝,当然喝!”
这些小的认不出来,他虽也没见过但他还认不出来吗?现在这淮河府谁不知道,烟雨阁出了一位把小侯爷和陆家大少都迷得神魂颠倒的美人?
“这边请。”
白布蒙眼的美人嫣然一笑。
这时有烟雨阁的小主事连忙上来,但她却摇了摇头,轻声吩咐,“帮我腾一间普通的茶室出来,此事无须谁出面,我处理就好。”
很快,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四海帮众活像是土包子进了城般,跟着心里头痒痒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老蛇进了茶室。
一坐下,她略微挽起衣袖,见茶壶未曾更换,她也没说什么,直接泡了一壶隔夜茶推过去给他们。
“几位,请用茶。”
她轻声细语,说不出的温和。
美人奉茶,如此耐心,这阵仗别说是那几个小弟了,就是老蛇也看迷糊了,端起滚烫的茶水也不管什么味道就一饮而尽,光顾着盯着她看了,“好喝,好茶,香气扑鼻!”
“对了,还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她并不介怀,轻声问了。
“我们老大那可是四海帮的分舵主,道上谁见了不尊称一声蛇兄?”
老蛇的几个小弟立刻帮着壮声势了。
放在平日里,老蛇自是威风八面,可在这儿,一凶神恶煞脑袋纹蛇头的绿林汉子,竟都开始有些害羞了。
“原来是老蛇大哥,小妹久仰。”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她笑意清浅,格外无辜的进入了正题,“不过还请老蛇大哥先付一下银子,这茶着实有些不便宜呢。”
一下子,整个茶室的气氛僵住了。
“老蛇大哥,应该不会没有吧?”
她故作为难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怎么可能没有?来,咱们这茶多少银两,就冲你今天这声大哥,我掏了!”
“一百两。”
“区区一百两,王二……还不赶紧把老子的宝贝包裹拿出来?”
“一杯。”
看着坐在对面的几个恶霸猴急赤脸、打肿脸充胖子的模样,她仍是满脸无辜的多说了一句,“侯爷和陆家公子来时,可是一人要了一整壶呢。”
“有……怎么没有?我也有,这就给我也来一壶!”
当着美人的面,而且还是连那血衣候都折了腰的绝世美人,老蛇自然不甘落于下风,让她瞧不起了。
她面上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笑意,心中却是一片平淡。
原先她还有意先试探一下,结果现在看来……这就是一帮除了打杀为非作歹什么也不懂的草包,别说与余胤之那种生性多疑又掌权生杀、让她都险些翻车的可怕人物相提并论了,就是与那夜同样怀疑过她的好大哥陆子敬相比,都要逊色不少,拿捏起来轻而易举。
于是,接下来一炷香的功夫……
老蛇一帮人是穿金戴银进的烟雨阁,结果到了最后就被骗得只剩下一条裤子了。
自然,还不止如此。
陆青在把他们这么多年下来从自意门榨取的钱财全部哄骗了过来之后,还顺便问了一些关于四海帮的事,起初对于这些问题,老蛇作为堂堂分舵主还不算傻到了家,有些警惕没有回应,但架不住她一番耐心而无辜的连哄带骗,什么都招了。
上到四海帮的几大后天境高手,下到帮众、人员分布,连自己平时干的那些勾当全都抖落了出来。
“只是你看你平日里也在烟雨阁深居简出的,问道上这些事干什么?”
老蛇最后分明除了喝了几杯茶什么也没得到,却还依然满眼迷糊的看着眼前的美人,不忘问了她一句。
对此,把他们玩弄在了鼓掌之间的蒙眼美人只是嫣然一笑,“你很快就知道了。”
可此时此刻的老蛇,还不知道她这句话究竟有什么深意。
只是等到在旁人的古怪目光走出了烟雨阁,这浑身上下就剩了条裤衩的光头分舵主还感觉非常良好,“你们说,她会不会是喜欢我?”
“她一定是喜欢我,不然她刚才问我那么多做什么?她怎么不去问那劳什子血衣候?我觉得她肯定是想要多了解我一点!你们刚才没听到她亲口说的吗,她都没给其他人泡过第二壶茶,就今天给咱们泡了……走,这就回去挣钱!老子还得来这儿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