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位余小侯爷所言不假,相比起自意门的大师姐,确是烟雨阁的月下美人更醉人。”
离去之前,这麒麟之才还不忘揶揄她一句。
这是在隐晦的表示,无怪乎血衣候当初会如此,清冷带刺的吞天雀、长袖善舞的柔媚美人,毕竟是个男人都知道该如何选。
与武侯谋家诸葛瑥这一场哑谜打下来,除了让陆青彻底意识到……现在的她还很难与诸葛瑥这种类型的潜龙之子同台竞技之外,也让她感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她虽然不知道诸葛瑥所说的破局之法是什么,但他很明显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提前告知了她破局的关键,
宗祠命牌。
陆青默默将这事压在了心底,并未告知旁人,也多少留了个心眼,因为在她看来这诸葛瑥仍旧还是和余胤之一样敌我不明的身份立场。
不,要单论欠揍可恨程度的话这麟子还要犹胜血衣候!
“好妹子,方才里头这位到底是……?”
陆青一从天字房出来,红姨就带着人来了,压低了声音发问,明显也察觉到人家来头不小了。
“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罢了。”
白纱蒙眼的美人明显不欲多说,红姨也不便多问,只是她愈发的感觉到……不光今天这天字房里的公子不简单,与这种人物经常打交道的自家这位好妹子,在外头的真实身份恐怕也不会简单到哪去,她原来对于这好妹子大家闺秀的猜测,估摸着还是保守了。
在这一天,或许诸葛瑥所说的一切尚不明朗。
但没过几天,作为诸子百家这一代名列前茅、又是淮河府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奕剑陆家竟是传出了不久将与司家联姻的消息!
而这联姻者,正是出身于主家的二小姐陆青。
这也是第一次,整个庞大陆氏真正的背后掌权者戚如莳出面坦承,此前的婚约确是有些不妥,毕竟没有考虑到这个庶出长女的天资,那时任谁也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机缘天资,承了昔年武林泰斗神顽童的绝学、让天机阁重新排分人榜,因此这一次的婚约必然是门当户对的。
联姻一方,正是司家。
这司家尽管也与奕剑陆家、武侯谋家等诸多名门望族属于江南道大名鼎鼎的诸子百家之一,却是排名垫底,一直以来不温不火,如今能与陆家这种庞然大物攀上关系于他们而言可谓是天上掉馅饼,尤其是司家的大公子,资质平平,习武数年也不过只是个后天一境的武者。
在听说联姻对象,乃是陆家的庶女二小姐时,这位司家大少爷可算是乐开了花。
如果要换做以前,要他这么一位风流倜傥的世家少爷去娶一个盲女那他自然是百般不愿,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他司家哪怕在淮河府另一头也听闻过这陆家庶女在离家之后可谓是锋芒毕露,自意门苦等几十年的顽童传人,半月不到名登人榜,天机阁亲予箴言吞天雀。
当然最关键的,听说还是一位姿色才情俱不输那些大族闺秀的美人儿!
此次若非陆氏上一代遗留下来的争斗波及惨遭打压,这种心性过人隐忍蛰伏的天之娇女哪轮得上他?
“请戚夫人、陆家各位分家主放心,等过了门,我司玉一定好好待我娘子!”
这司家大少爷当天就在父亲的陪同之下,提着不少礼物去陆家府邸走了一遭,提前见过了娘家人。
“我那二女生母,当年可是拼着自己死后牌位不入陆家宗祠,也要为女儿谋个好归宿的。”
戚如莳,这雍容华贵的女子笑意平淡,所说的一番话却是大有深意,“不过……我看她飘零无依,还是让人送她进了宗祠。”
“我那二女儿到底也是主家小姐,你司家自当好好待她。”
一句话,不光点出了陆青与陆家之间无法割裂的关系,顺带着也牵扯出了上一代人之间的恩怨。
主家二小姐这一层身份对于陆青来说,是一柄很难彻底割裂开来的双刃剑,她正是因为这一层身份才让戚如莳无法明着搞出太大的动静来授人以柄,最多也就是让一些小辈去‘劝’她这位族姐回家,但同时也是因此,戚如莳手中始终都有着能够压得她翻不了身的权柄。
亡母,灵位,命牌。
不论谁人提及,她尚是陆家子弟。
这桩决定了一生的婚事从一开始到最后定下,都不曾有人问过陆家二小姐这个当事人一句。
不乏有明眼人看得出来,这陆家二夫人的用心不可谓不狠毒,已经相当于是将本家庶女架在了火上烤……而且这要换做是别人也就算了,还偏偏是一位才刚出世就能名登人榜的天之娇女,已然雪藏数十年还不够,仅因并非己出就要往死里压制,生怕动摇了自己膝下亲子在陆家的地位。
若是换一出身,恐怕陆家庶女这只才情天资一路都被死死压制着的笼中雀,早已腾飞、扶摇直上。
但说到底这仍是陆家家事,淮河府纵然有人看得透彻,知晓那陆家二夫人是何等毒辣妒妇,也无法多说些什么,只是难免喟叹惋惜。
这江南道诸子百家,备受朝廷打压,近些年来是愈发没落了。
如今仅是靠着那几大名家的人中龙凤支撑,占据人榜一席,而这奕剑陆家在陆子敬之后本可再现一天之娇女,可惜要被这可笑至极的宅斗毁了。
可唯独陆青这个当事人,从这件事里看到的却与旁人全然不同。
今夜的她一如既往,仍是独自一人待在烟雨阁的露天台上,随皎洁月光而动,她体内的气机正按着月照观想法的轨迹运转,或许是什么也看不见的缘故让她其余的感官较之常人灵敏了无数倍,导致她如今对朦朦月光的观感也变得大为不同……幽凉、缥缈而虚幻。
这已是她修习月照观想法的第十日了。
一心二用之下,她持细剑青蜉之时剑法也越发的朝冷月意境靠拢,可她自打从猫儿巷回来后,就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
那种感觉玄之又玄,是基于她对月光的独特感受而生。
“我不见月,月自照我。”
这一夜的露天台,美人蒙眼起剑而动,步履愈发虚幻而缥缈,通体皎洁之意愈发契合天上月,仿佛外界发生的事情全然影响不到她分毫。
可事实上,她心中早已是澄澈如镜。
“这就是他当时所说的时机未至吗……?”
陆家此番以宗族之名、搬出亡母来施压于她,究竟是想毁了她还是如何早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这一切的背后,透着不同寻常的味道!
铿——!!
皎洁月光下,陆青忽的提起一口气机,手中细剑青蜉仿佛裹挟上一层淡淡月光,所过之处隐有剑气激荡,却又不留下丝毫的痕迹。
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剑上。
正如血衣候余胤之有着她所看不见的另一面,一些商贾、武夫口中杀力最盛的人榜第四,乌衣染血之人,一夜之间血洗许家庄,为人阴鸷多疑。
现在的人榜第九位,诸葛瑥给她的感觉亦是如此。
打交道时犹不见其韬略多谋,可约是往后……她就越发的发现自己好像早已落在了一张巨大的蛛网上,反应过来之时就已无法挣扎、难以逃离。
可这张庞大无比的蛛网,到头来不过只是诸葛瑥在棋盘上落下的其中一子罢了!
‘高台已筑,现在……观你一舞。’
恍惚间,那身上常年透着药香的白衣之人,好像身在暗处,带着他惯有的平和笑意,时刻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究竟是促成了陆家这桩婚事的幕后黑手,还是只不过提前知道了这一切,已经让人不得而知,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相比起单纯的想置她于死地,这人更像是在把所有困扰着她的问题关键全部罗列了出来,然后再好好看一看她这个‘劫数’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
“就这还敢说我是他的命中一劫?这家伙最好不是在骗我!”
美目灰蒙蒙的她手里还握着细剑青蜉,跪坐在地轻轻喘息着,当然不是对那家伙有什么想法,她就是纯粹想看看……哪天这位江南麟子要是也能被她也整破防,那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在那之前——
陆家,这尊与她那好大哥相挂钩的庞然大物,她那素未谋面却处处要置她于死地的二娘,还有她这具身体原主早已去世多年的生母……
这一切,不光是一直以来沉甸甸压在她心头的催命符,每当涉及此事她这具白月光身体的原主遗留下来的悲拗与无奈也会随之一同涌现。
现在哪怕这桩婚事根本就是个局也好,有什么人在期待着什么也罢,仅对自己而言,她也该想办法做个决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