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陆家明显不是在弄虚作假,很快就定下了宴席,要大肆宴请淮河各方势力,这其中包括司家在内的五大世家,以及一些赫赫有名的门派势力也都在邀请之列,可这次戚如莳的独断专行,也是让近来在外忙于江南盛会之事的百年天才昼夜兼程赶了回来。
“是敬儿回来了,快来歇着。”
偌大的陆氏大厅,一袭青衫沉静古朴如木剑的百年天才来到,看着上首座那早已将整个庞大氏族牢牢掌控在手、看似和蔼的中年女子。
“你要的,再有些时日便可……为何出尔反尔?”
面对生母,陆子敬率先开口了。
天下武林有七绝剑派,无不是一方巨擘,其中江南道的太上剑派传人,他以诸子百家奕剑之道制衡已久,也成了江南道年轻一代中最为夺目的剑道魁首意气之争,却很少人知道这不过只是他并无争雄之心,这只是他与生母之间一场不为人知的交易。
他以世家奕剑之道横压江南武林各路剑道天才,逐鹿天机榜,她便不再追溯过往,从此放过他本就命运多舛的妹妹。
可现在,他的生母却食言了。
前一次嫁予邻家傻少爷之事,他前后压了数年,本以为二妹离家之后会好过一些,却没想到他这位生母仍不放过,这次不仅大动干戈的立了又一桩婚事,甚至还将二妹已故的生母牌位都搬了出来,到时她若现身必然逃不过陆家的大势欺人,可继续躲下去又要背上一个不孝不义之名。
横竖如何,都是绝境。
“敬儿,你到今天莫不是还觉得娘做错了?”
上首座,那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摆了摆手,退下了几名侍女,她这才走了下来,眼神逐渐变得冷厉起来,“这段时间下来,你可是看不到?”
“你那好二妹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你可是看不见?这些年若不是我处处压着这小贱人一头,她早已不知蹦跶成什么样了,你看看她现在……一出了这陆家的门,什么左右互搏术,什么自意门大师姐,什么天机阁吞天雀,往日全然不见的那些全都来了,你难道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
大概也只有在亲子的面前,不少人看来毒如蛇蝎的戚如莳才会如此失态,因为她在那个小贱人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威胁!
“这陆家永远只能有一个天才,以前是这样,以后亦然……而那个人,只能是我儿!”
可殊不知,哪怕无须她做这么多,陆子敬依然也会是人榜第三十二位,后天第五境巅峰的奕剑双绝,世家子弟之中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佼佼者。
面对生母的竭斯底里,陆子敬闭目不愿再看。
“过去之事,当放下了……母亲。”
良久他也只是轻声说了这么一句,直指一切的根源。
这些年来,因为上一代人的宿怨已经发生了太多,他的二妹自小被害失明,正是在懵懂烂漫的年纪被人间冷暖硬生生的磨出了怯弱不安的性子,也正是因此对年纪更小的小妹她保护得比任何人都更好,犹过他这个大哥,他这么多年下来所做的,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如日中天。
可到底不过只是想让苦了这么久的人,过得不再那么苦罢了。
但哪怕是他也无法改变眼前这个该称呼母亲的女人的独断专行,不止是因为她是陆家唯一的掌权者,背后还站着更为可怕的娘家势力,他心中比任何都更清楚如果仅是母亲的话他尚可阻拦一二,但若是他该称呼为外公的娘家势力下场了,那么陆青陆姝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糟。
这也是他宁可常年背上一个不义兄长之名的原因所在。
“敬儿。”
戚如莳的脸色也彻底淡了下来,慢慢的退了几步,眼神平淡的看着如今已比她更高不少的儿子,“你做这么多,无非也是想保那小贱人一命。”
“可你要知道,娘一日不曾动她那就不算食言……这次有此安排,已是看在你的份上了。”
嫁予司家,不算亏待了她,从此淡出武林以及陆家的视线,也算是变相的饶了那小贱人一命。
陆子敬看着压迫感十足的她,微不可闻的眉宇一沉,也听得出来她这番话中的危险深意,也很清楚要一向强势的戚家大小姐让步是绝无可能的。
这一点,甚至就连陆家家主,他与两个妹妹的亲生父亲都做不到。
“我知道了。”
陆子敬没有继续争辩下去,他眼神沉静的让人瞧不出丝毫喜怒,直截了当的转身离去。
最终这偌大的陆氏大厅,就只剩下了戚如莳一人。
这个雍容华贵,却难掩眉间的阴沉,她挥退了一路上的侍女,来到了陆家宗祠,在这供奉着历代先祖牌位与香火的庄严之地,她狭长的凤目微眯,来到了专门在旁边设立的一个小桌子前,从桌上拿起了一块她特地让人摆在这里的小小牌位。
‘秦氏’
随手把玩着这块死后也不得安宁的牌位,戚如莳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与她摇尾乞怜的女人哭喊着,苦苦央求她放过自己的女儿:
再怎么说也是陆氏主家的血脉,她这位戚夫人到时若是看不顺眼的,哪怕随便找个人嫁出去也好,不要让女儿也步她后尘,死在这屋宅大院里。
“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女儿嫁得风风光光,不会跟你当年一样的……”
戚如莳眼神淡漠的抚过这牌位,透着几分厌弃,就仿佛在看待这对同为贱人的母女俩,当妈的当年与她争人,当女儿的也不安分,早早的就被她弄瞎了如今却还敢来与她戚如莳的儿子、王商城戚天行的外孙争陆家第一人……她心中已有计较,她可以大度的让这贱人的女儿活着。
但那小贱人,这一次必须在大庭广众之下三步九叩回陆家宗祠,拜见她这个二娘!
什么吞天雀,她戚如莳要这整个淮河的人都来看一看,一个小小贱婢的女儿,还能当着她陆家戚家的面翻了天不成?
是的——
戚如莳自然不是好心才让这女人死后入了宗祠,而是她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更清楚,如果有的选择,这个贱女人当初或许要比任何人都更想离开这深宅大院,可她偏不让这女人如愿以偿,她就要这个贱人生前死后、包括其女都如笼中雀一般死死的被困在这陆家宗祠之中,不得翻身!
淮河陆府的婚宴,在三日之后如火如荼的开展了。
在这期间,淮河府人人都能看得出来陆家这回是来真的,登门道贺者络绎不绝,宾客往来,各种贺礼往来亦是不少,至于这次有幸与奕剑陆家攀上关系的司家一众更是早早的到场了,与陆氏中人相谈甚欢,新郎官司家公子更是一袭大红喜袍出席,满面春风。
淮河府包括势力最大的龙头陆家之外,算上早已落寞的司家在内,农家、曲家纪家中人也都陆陆续续到来。
来的都是诸子百家份量较重的大人物,不是家主级别、就是长老之流,这种场面能够来的小辈,自然也都是各家拿得出手的年轻一代佼佼者。
而陆家今夜的阵仗之大,更是让宾客暗暗心惊!
除却陆家的掌权者主家夫人戚如莳之外,就连几大分家的家主几乎全都到场了,就连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家主、位列于天机阁地榜七十二位之一的天元棋士陆天却也来了,此时正坐在那儿脸色冷峻闭目养神,让人不禁感叹陆家夫人戚如莳的能量之庞大。
哪怕是陆家那位早已闭死关不出的家主,怕是也没有这位夫人来的更加可怕!
“天机阁人榜一出,连这陆家都开始坐不住要动真格的了,说来好笑,昔年自诩清流的诸子百家,到头来竟连一个小辈都容不下。”
今夜到场的人,不乏有窃窃私语。
还有的老一辈,知道这陆家上一代人之间的恩怨始末,也是不禁摇头惋惜,却也没法说些什么,毕竟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于深宅大院、豪门世家,看这陆家夫人今日就连高堂之上秦氏之灵位都摆了出来,就已经知道……这陆家明显是要将那才情天资俱是过人的庶女往死路上逼了!
事实证明,那如今腾飞翱翔、短短时日便接连破开后天二境的二小姐,是个聪明人。
在陆府整整十几年一直在藏锋隐忍,示弱于人,生怕抢了任何人的风头,可惜到头来还是有人没打算放过她。
“嘿,我要是有那庶出二小姐的际遇天资,我才不会露面,摆酒就让他们摆个痛快,我隐姓埋名过我的安生日子!”
酒桌上,有如此的声音压低了响起,在嗤笑。
可在一些人听来,却是不切实际。
“你还是不明白,这场婚宴呐……说是鸿门宴不为过,来就等着被赶鸭子上架不假,但相较之下不来更惨,你们还没发现吗?这陆氏主家二夫人可是特意把这庶二小姐的亡母牌位摆在了高堂一座上,摆明了是要在羞辱之余冠冕堂皇的告诉所有人,此乃其母之命媒妁之言,借此大肆施压!”
一位老人把话说到这儿,其实在场就有一些人听出了个大概,暗暗心惊于这位陆家夫人的好手段!
来,赶鸭子上架,除了被绑进洞房之外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下场。
可若是不来继续躲下去,就会被扣上一个不孝、叛族的高帽,且今夜这场联姻依然还是会继续,人尽皆知她往后便是司家小妾,从此往后别说是这淮河府了、放在百家林立的江南道,也再没了她容身之地,所有的念想与退路都被断了个一干二净……这就是陆家夫人想要达成的。
换言之,逃无可逃,左右都是绝路。
今夜这场在陆府宅园大宴各方的婚宴之上,好像没有哪一个人认为……这次势单力薄的庶出二小姐,还能有什么翻身之机。
或者应该说,是连他们都找不出任何破局的点,只能惋惜又一位江南天骄的过早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