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如莳愿意放她离开吗?
答案是否定的,如果可以的话她简直恨不得当场杀了这个小狐媚子,而不是只弄瞎一双眼睛,可今夜这满堂宾客是她陆家请来的,本是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彻底断了这小狐媚子的念想与后路,却万万没想到……
却被这小狐媚子反客为主,来了这么一手!
要知道这淮河府可不是陆氏一家独大,明里暗里觊觎着这尊庞然大物的大有人在,正愁找不到机会压陆家一头,又恰逢这狐媚子将陆家年轻一代挑战了个遍,但凡包括她在内的一众家主哪一位坐不住下场了,那才是相当于真正让奕剑陆家从此在江南道沦为笑柄!
“都说偌大一个陆家,却容不下一个庶女,我看可不是这样……陆二夫人与诸位家主着实大度!”
果然很快就有这样的声音响起,是今夜全程下来都作壁上观、到现在才出声的纪家家主,这是一位笑容和蔼的锦衣老者,乍一听是在捧陆家,实际上却是大有深意,隐约好像有着帮陆青从陆家脱身之意。
“小辈之间的事,便由着小辈之间去解决,也确是这么个理,要换了是我锻体宗也不见得会插手弟子之争。”
“人榜中位,末位,又都是身兼大气象之人,说来还要恭喜陆夫人了,奕剑陆家一门双英这要是传了出去可不失为美谈一桩。”
“如今淮河的年轻一代,光你陆氏主家兄妹二人,就占尽了七分武运。”
有了纪家家主的出声,诸如此类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是在恭维捧杀、有的心怀鬼胎,也有的更是连装也不装了,趁此机会阴阳怪气。
满座高堂,主家二夫人戚如莳脸色微沉,很快便先拂袖离席了。
可在一片混乱之中,却并没有人发现……
自意门一众,原本骑在混小子姚柒身上的小女孩不见了。
“大师姐,没事吧?不是……咱们就这么把人放下了真的不会出事吗?”
自意门众人一路殿后着离开现场,姚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问了。
自打强撑着出了陆家大院之后,陆青就是被丫蛋一路搀扶着走的,她神照经的时效已过,强烈的副作用接踵而至,让她的五脏六腑几乎都快被紊乱的气血冲烂,渗人的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涌出,可面对小豆丁的问题,她苍白的脸色仍旧透着几分让人看不懂的平静,
“那里现在就是对她最安全的地方。”
这话,没多少人听得懂。
却是今夜除了带上灵位从陆家全身而退之外她与那个人最大的谋划,是从她闯陆家、成功将主家二夫人戚如莳的矛头杀意全部揽下带走开始的。
她这个离经叛道的眼中钉一日未死,戚如莳便一日心难安,此消彼长之下小豆丁的处境会好上太多,剩下的……
就看她那位好大哥,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陆家大院。
无人察觉,原先那个如谪仙人一般的百年天才怀中多出了一个小豆丁,在不断的扑腾哭闹着,她找不到二姐,连心心念念的大哥都不要了。
可这一次不论如何这个古朴沉寂的天才都没有再松手,背着木剑,抱着被托付而来的年幼小妹,意态沉静,透着几分默然。
今夜人人皆只知陆家出了一场大乱子,让人看了一场兄妹反目的大戏,却几乎没有人知道……那个清冷破碎的女子,孤身闯过星罗棋盘来到他的跟前,揪着他的衣襟,在他的耳边与他轻声说了一句,也正是那一句话,最后让他这个兄长放下了自己不为人知的打算,选择放她过去。
哭闹个不停的小妹陆姝也并不知道,她最亲的二姐造就了这个局,成全了她。
最疼爱她的大哥亦将原本应该用在今夜的后手,留给了她。
二姐起手造势,长兄收官落子,正因都经历过,所以最后都留了一手,用以保全她。
姚舒作为自意门的门主,却连后天一境都没有,对江湖武夫之事了解甚少,领着大家也只能干着急,想着先将她带回猫儿巷好好疗伤。
可就在半道上,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披着一袭狐裘,玉冠束发,坐在轮椅上,不偏不倚的挡了众人的去路,好像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早知你们不会善罢甘休……还想伤我大师姐,就先过了小爷这关!”
姚柒先入为主的把对方当成了陆家相关的人,站了出来,挡在了大师姐身前,还有书呆子几个男孩,这都是自意门为数不多的男丁了。
门主姚舒与几名街坊居中,也是随时可以保着丫蛋和陆青先走一步的站位。
“姚门主,你带他们先回猫儿巷。”
可这时,陆青却是出声了。
今夜在场,只有她最清楚对方的真正实力,别说自意门一众老少齐上都未必能近身十步了,恐怕就是压得她步履维艰的兄长陆子敬来了,也讨不了好处……人榜第三十二位,就已是后天五境大圆满,星罗棋布大气象,同境无敌,那么这位处于人榜第九的又该是什么怪物?
“大师姐,这绝对不行!”
姚柒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可能安心将内伤严重的大师姐交给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显然,都没能认出对面之人的身份。
“门主,放心且去即是。”
清冷如月的女子早已是强弩之末,再道。
门主姚舒终归还是理智的,知道她这么说自然有她的道理,犹豫片刻后做出了决断,“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你们大师姐说的吗?”
“全都给我先回猫儿巷!”
如此一来,就是混小子姚柒也只能愤愤不平的收了拳,丫蛋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松了手,一众人在犹豫不决之下陆续离开了此地。
只留陆青一人,杵着细剑青蜉。
她独自留下来面对此人,确是因为她另一个身份,整个淮河乃至于江南道,只有对方一人知晓,但却并不是出于信任,她仍旧不相信这个武侯谋家的传人,江南道三十六府八十六郡的顶尖人物,而是因为……在察觉到对方在此现身时,她就已想好要借这自己的伤势去赌最后一手。
‘命中劫数’
就赌此言真伪。
诸葛瑥就坐在不远处,今夜陆家诸事他了如指掌,他算到了那位奕剑双绝陆子敬敢冒着陆家之大不韪留下后手帮她,也算到了自己预先推动的波澜会在今夜齐齐发难,令陆家投鼠忌器不敢作为,从而给她留下一线生机,只是唯一算漏了的一点,是眼前此女的作为……
今夜种种,她并未假手于人。
无论是兄长陆子敬的后手也好,他诸葛瑥的暗中布置也罢,她都未曾接取分毫,以自己的方式斩断了与陆家之间的联系。
但代价也很明显,便是今夜险些葬身在陆家。
如此一来,原本他暗中促成的这一切,反倒成了险些害死她,这也是他今夜出现于此的理由。
月光盈盈,那身怀大气象的女子一步步走来,她整个人就如那把遗落在陆家的杖刀一般充满了冷清与破碎感,她走到了诸葛瑥的身前,
坐在轮椅上算无遗策的谋家传人对此并无意外,哪怕下一刻她拔剑就砍,他也不会觉得有丝毫的奇怪。
“这一局,果然也让公子算了个尽。”
可最后,什么也看不见的她却只是轻声开口,略微失笑,“现在,可满意了?”
她这轻飘飘的一番话,分明毫无杀伤力可言,却让这位胸有沟壑的谋家天骄心中微微一惊。
可他面上依旧不动分毫,呼吸平和,仿佛依然是那个永远疏离于棋局之外的执棋之人。
然而下一刻,当这个支离破碎的女子再也支撑不住,体内的暗伤全部爆发,导致昏迷之前——
诸葛瑥终究还是伸出一手扶住了她。
这个寂寥的月夜,空无一人的小道上。
坐在轮椅上的武侯谋家,诸子百家的天妒之才,一手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却只是平淡的望着远处的街景。
这个女人,明知是他一手推动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孤身入局,在做完所有一切之后看着早在此处等候多时的他,屏退了所有人,选择独自一人留下……问他现在可还满意,想知道他究竟有何图谋,这让他不禁想到了那六爻箴言,究竟是原先轨迹他命中劫数就已在此?
还是劫数,打从他知晓那一句箴言时就已开始了?
他亦有些算不准了。
可殊不知这一次,诸葛瑥才是真正的算错了。
陆青心中其实一直都很清楚,诸葛瑥这个布局之人所作所为不过只是在推动她去破局,可她偏偏就是要将对方推上对立面,故意让这位麒麟之才成为一个欺负瞎子、弱质女流,甚至是帮着淮河势大的奕剑陆家一起欺压她与死后都不得安宁的亡母的帮凶!
今夜见到诸葛瑥是意料之外,但也可以说是临时起意。
既然她那边已经暂时解决了陆家带来的麻烦,何不再赌一赌……连带着将诸葛瑥这个算无遗策的暗处之人也一并解决了?
是的,方才种种都是她有意为之。
命中劫数与否她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对于诸葛瑥这种多智近妖、又是唯一识破了她两重身份的人物,要玩权谋心计一百个她也不是对手,可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弱势也未尝不是另一种优势,如果运用得当,或许不难找到压制这位武侯传人的方法。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这也是头一回,找到了自己优势所在的她在与诸葛瑥的较量博弈之中,反占了上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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