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归程,姚柒自然是和大聪明再熟稔不过了,两人有说有笑,不过陆青并无参与其中。
“对了,说起来你当时是怎么猜出来那个天庭中人就在师姐那边的?”
席间还是不可避免的提到了这件事,而这也是混小子姚柒把脑袋想破也想不通的一点。
“其实当时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赌的成分非常大,不过幸好赌对了。”
大聪明也并无隐瞒,如实道来。
陆青走在两人身后,也在静静听着,并无插嘴。
“不过后来当那位楚家小姐天庭中人的身份被完全证实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可随着两只眼睛各看一边的大聪明的推断,他也把当时没能想通的问题重新翻了出来,凭着他那不知该说是运气好还是神奇的直觉细思了下去——众所周知楚家小姐这个隐藏极深的天庭中人,是为了混入江南十英之一,可她当时为什么会出现在城北地窖而不是其他地方呢?
这就是就连他也始终想不通的一个地方,只是当时他并未深究。
“总感觉这件事里,好像还遗漏了什么很关键的东西?”
大聪明想来想去,最后却莫名感觉整件事成了一个圈,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然后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大聪明冷不丁的停下了脚步。
虽然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但他自诩谋士的直觉却还是让他把楚幼怜出现在城北地下的理由,与一个人联系了起来,而那个人不巧就在他背后,不光是这件事里众所周知最大的受害者,同时也是这件事里最大的受益者,因为楚幼怜身份败露的缘故而直接夺下了魁首之位。
感性告诉他往这方面想是不对的,可相反的直觉又告诉他……他好像正在一点一点靠近某个不得了的可怕真相?
此时在大聪明的背后不远处,一袭倩影也早早的停了下来,正在‘看’着他。
“……怎么了,大聪明?师姐?你们怎么都不走了?”
没心没肺的混小子姚柒还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只是看两人一前一后的停了下来,觉得有些奇怪。
“没什么,就是有些渴了……你帮我们看看着附近可有茶肆。”
她这位自意门大师姐意态平和,暂时打发走了混小子姚柒,后者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下来,很快这条小道上便只剩下了一前一后的两人。
“先生方才在想什么?”
她出声打破平静,问了。
却让大聪明无端端的虎躯一震,他犹豫了片刻,也许心中还是觉得不太可能,犹豫道:“我刚才在想楚幼怜为什么会在那么多地方彩头里选择了城北酒窖?在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如果有的话,是人还是物?他们都说楚幼怜是想成为江南十人之一,可我总觉得……”
他说了半天,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听了半天,平和笑着,并无打断,可空气中逐渐下降的温度却是揭露了些什么。
强烈的求生欲使大聪明及时的闭上了嘴,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到这一步他也多少猜到,如果再说下去……
他可能会触碰到一个被掩盖起来的禁忌,而这个禁忌十有八九与这个一路带着他来到了江南会、登上人榜的女子有关!
“先生身怀大才,不会逊色纵横家子弟,不知是否考虑过加入哪一方势力,扬名立万?”
事实上,就连陆青自己都开始有些暗暗心惊了,她也没想到连纵横家都没能完全看穿的弈局,到头来竟真的让这个卧龙误打误撞的蒙对了大半,照这样继续让他胡乱分析下去,很可能她没折在英雄会上、要先折在这里了!
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绝不能轻易放这个大聪明离去。
否则,必成隐患。
“不瞒姑娘,早前鄙人也想过,但无论是门派势力还是地方世家,都觉得鄙人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后来鄙人也就作罢了。”
提及此事,这大聪明又恢复了一贯难觅知音的高人风范,“不过这些年来,我看似闲云野鹤无所事事,实则苦读兵书,也在寻觅伯乐。”
“那不知……先生可愿来我自意门?”
话说到这份上,陆青当机立断的朝他抛出了橄榄枝,她意态认真,“自意门虽为小门小派,但并不会以貌取人,当有先生容身之所。”
她这一番招揽,总算是把刚才那个危险的话题成功的带了过去。
两边眼睛各看各的大聪明听她这么说,也深感动容的看着她,“我能先问一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再胡乱分析下去,就快要把我从幕后揪出来了!
可这阵腹诽陆青自然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黯淡而无神的美眸,看着大聪明那边,她郑重其事的伸出了小手,“因为自意门需要先生这般的大才。”
“不仅是自意门,我也非常需要先生。”
这个答案,毫无疑问就是大聪明发自内心深处想要的,比任何的荣华富贵、千金重诺都要来得更重要,因为这一刻的陆青与自意门终于让这么多年来难觅知音伯乐的他看到了一个能够向所有人证明自己的机会,可他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应允下来。
“但有些事要先说好,我的费用很贵……如果我以幕僚的身份加入自意门,每天至少需要三顿馒头,还有一钱的月俸。”
陆青:……
如果照这样换算下来,这家伙的费用大概等于二十一世纪一天打工管三顿盒饭,一个月发一千块钱?
着实屈才了。
“月俸十两,馒头管够,唯一的条件就是……刚才的那些推论,以后也不要再与人提及了。”
她直接开口更正了大聪明开出的条件,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她在淮河或许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银两……别的不说,光是仅有的几次以花魁身份露面得自那些江南富商搜罗的奇珍异宝,按红姨的话来说随便找个典当铺卖一点出去就够养活一百个他了,所以这些硬性条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只要能将这么一位思想很危险的人才留下就好。
可大聪明哪能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眼前是一个双目失明、总被人欺负看不见的瞎子,而自意门,则不过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被她一人扛着走过来的三流小势力,却愿意给他开出如此高昂的价码,这让他头一回感受到了如此的重视与尊重,当即一点头,郑重的允诺了下来,
“好。”
“我答应你。”
于是当混小子姚柒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几个买来的水囊屁颠屁颠的赶回来,就发现自意门多出了这么一位幕僚门客。
他也不知大师姐究竟是怎么说服的,居然就这么让大聪明放弃了回老家的打算,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淮河,加入自意门!
与这边的情况截然不同,开封府。
原本随着天庭中人落网,几乎各方势力都以为此事终于告一段落,可当楚幼怜离奇暴毙于六扇门地牢之中,方才让人再度感受到了那股压抑而窒息的阴霾笼罩——这件事原来根本就还没完,他们所有人或许都被这障眼法骗了过去,真正的天庭中人只怕早已在另一处现世了!
“应该早些想到的,这楚幼怜身上并无天官服,哪怕与天庭有所牵扯,恐怕也只是适配之人而非天庭正统。”
开封府,六扇门分部地牢,一袭黑金蟒袍的权重之人负手而立,背后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余胤之看着这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刑架上,双目暴突、不见了整个下颚大半张脸血淋淋的楚家小姐,他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看来这回是被人家当成猴耍了,不过也挺有意思……听说这一次的天庭正位是个上位天官,地位犹在二十八宿之上?”
他知道的明显要比旁人多上不少,很多都是朝廷之中都鲜为人知的东西,甚至就连天地二圣之一的天庭二十八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眼中时常带着几许玩味、琢磨之色,“而那天官的真实身份如果不是这楚家女子,又会是何方神圣?”
一旁,鹰钩鼻的武道大宗师阎无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这位侯爷应当是已对江南十人之中的哪一位起疑了。
“侯爷可有怀疑对象?”
阎无是问了。
“暂时没有。”
余胤之眼眸邪性的微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言,很快就带人离去了,留下了一句话,“此地发生之事本侯即刻就要回京述陈,你执掌江南六扇门八十余追风巡捕,一人之下,帮本侯多加留意那陆姓女子……尤其是多加留意她身边出现之人,男子为甚。”
“纵横家那病秧子例外,他不用管。”
“明白了,侯爷慢行。”
位列天下武林地榜之一的武道宗师阎无是执礼在手,可在暗中,这个一袭官服、隶属于京城六扇门铁家麾下的中年人眉眼阴鸷,抬起头来之时,还透着几许让身边下属同僚都看不懂的平静,如果陆青在场的话就不难看出……这位江南六扇门大宗师此时的意态,与昴日星君有几分神似!
“这小侯爷无愧是最为棘手之人。”
“他方才与我所说,明显是已然生出疑心,怀疑六扇门内有天庭之人,想要暗中布局再试探一次从而找出真正的月主……”
“此前我曾收到风声,这位侯爷与纵横家之人私下有过接触,此番布局是否与那位麒麟子有关?”
作为江南道的六扇门总捕头,阎无是对于余胤之这位血衣候的了解不浅,从方才简短的对话中推敲出了不少关键信息。
看来,他也是该与上头汇报一下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