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开封与淮河之间路途遥远,往返需三日的缘故,陆青也自掏腰包让混小子姚柒租下了一辆马车,便于赶路。
她并不知道在自己一行人走后开封府又发生了些什么。
只是当马车彻夜赶路后在一处集市稍作停歇修整时,却有不同寻常的人找上了她,就只是在人群中被一个人微不可闻的撞了一下,她就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块玉石,她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不动声色的收进了袖中。
只是当她再去寻对方时,人早已不见了。
“师姐,你怎么了?”
混小子姚柒全程都跟在她身边,是来这集市上找些干粮的,见她异样问了。
“方才可有瞧见什么人跟在咱们周遭?”
她问了。
可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不光姚柒,大聪明的反应也是一样,毕竟这集市太小,人也不多,如果有形迹可疑之人他们肯定是会发现的。
如此一来,陆青也大致能确定这应该是来自天庭的信息了。
看来是有什么事要找她了。
她不动声色的摩挲着袖中玉石三个明显别有用意的棱角,默默将此事压了下去,没有再与他们多说些什么。
她这一行人在车夫的建议下,原本只是要在郊外稍作歇脚的,可这一次她却难得的出声了,天色已晚,让大家修整一晚再重新上路。
入夜时分,陆青推诿了姚柒和大聪明在外头烤鸡的邀请,她没有浪费一丝时间,在车厢里也在尽可能的运转天庭功法。这是与她原本以左右互搏术与月照观想法为主截然相反的另一条路子,太上忘情录……走的是一条超凡入圣、浩渺无上的道路,与她大相庭径。
甚至于,她只是浅浅入门就已感受到了这连系统都鉴定为A级的玄妙法门,一旦开始运转就连自身的武道气机都会产生相应的变化!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她也只是让混小子姚柒和大聪明分别帮自己翻译了几个单独的心法段落罢了,没敢暴露太多。
就此,她一直在车厢内等到三更天,确认了外头几人都已睡下之后,她才动身离开了车厢,没入了不远处的一片草丛之中,朝偏僻之地走去。
没走多远,她果然就察觉到了一道散发着诡妙气息的身影。
对方很明显是早已在这片空地上,等候她多时了。
“参见月主。”
这位隶属于天庭二十八宿之一的羊脸天官执礼在手,冲她微微躬身,很快就开门见山了,“开封那边,天庭现已确认……”
“有人已经开始在暗中设局,欲探究天庭此番真实意图,那些人有所察觉,楚幼怜不过只是一个幌子。”
可他说的这些陆青也早已知晓,隐约猜到可能是天庭有了什么打算,于是她直接问了,“所以上头的意思是?”
是打算让她先去哪里避一避风头,还是别的什么?
“上头的意思,是让月主……”
羊脸天官微微躬身,看了她一眼,却是语出惊人,“先行折返,搅了此局。”
陆青脸上没有表露分毫,却也不免有些心惊。
特地在她以本来面目动身从开封离开之后才让这位二十八宿之一前来追上自己说这些,她想她可能还是有些小觑了天庭这个古老而神秘的杀手组织……泥人尚有三分火,更何况是天庭?只怕是上头早就猜到不可能瞒住一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长久瞒下去!
现在就是要堂而皇之的杀整个江南道一个回马枪,一方面既搅了某些人的试探之局,另一方面……
也让人更难怀疑到她这个早已不在开封府的江南十人之一身上来。
要知道,她离开之后的开封府可还热闹着,据她所知率先离场的,也就只有她、袁锡山与另一位江南十人罢了。
但陆青还是没急着开口表态,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安排估计还在后头……比如,天庭打算怎么让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趁夜折返回去?
“月主无须担忧,在下专擅遁术……此地开封之间往返,常人快马加鞭亦需一日,但于在下,只需两个时辰。”
果不其然,这行事作风与昴日星君截然不同的羊脸天官很快又行一礼,道出了此次安排真正的关键所在,那就是他!
……
开封府。
看似一切都已告一段落,只剩下几方后辈子弟得利的大势力还在互打机锋,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纵横谋家尚未离场、六扇门中人也只撤了近半,那血衣候更是一反常态的多留了些时日直到这几天才动身离开,很明显是有着一些什么,还远远没完!
而这一切,显然与意外暴毙于六扇门地牢的天庭中人有关。
事实也确实如此。
整个江南道,最为忌惮古天庭的莫过于朝廷、诸子百家之中的纵横家,以及撼山宗揽月宗这些顶尖大宗门,最先此事有诈……恐怕所有人都被当成了猴耍的也正是他们,因此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江南十人定鼎之后的数日大宴许多人都放松警惕之际,他们之中不乏有人反其道而行。
他们怀疑真正的天庭中人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了江南道,要对此次英雄会上的翘楚天骄们再作试探。
而这也成了几方势力互相之间心知肚明,却又有意不去揭破的默契所在。
可殊不知,正主根本无须他们去寻找……她早已悄无声息的来了。
这一夜的开封府,本是歌舞升平,大摆宴席,以此次江南十人夺魁者为主的各大势力之间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可偏偏就在这时月光笼罩之下……路边枝叶上的露珠逐渐凝结成冰,整个开封府的气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倏然,房屋之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月影憧憧之下,那是一袭天官白服,宽大的衣袖之中垂落下柔荑素手,戴有样式特别的无脸面具,仅有一双呈现出平淡俯瞰的眼眸,再加上面具后的几根发簪上垂落的白纱,尽显矜贵殊荣,这位不速之客就矗立在那儿,平静的俯瞰着整个开封府。
开封境内,已经有人发现了她。
有不知情者惊骇失色、大感错愕,没想到在英雄会结束之后竟还会有不速之客来到,且看样子还是一位来头不小的武道宗师。
但更多的人,却是依然的默不作声。
这其中就包括了纵横谋家的大公子,撼山宗与揽月宗等几大势力中人,尤其是诸葛瑥,在绝大部分好事者都纷纷走到街上,唯独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迟迟未动,因为在对方主动现身的第一时间,他就已意识到……英雄会从始至终,这场博弈都是天庭占了上风。
“看来此次现世的不是二十八宿那么简单,而是一大宫位的正主吗?”
这一点,倒是让人多少有些没想到了。
旁人或许不知,但出身于纵横家的诸葛瑥却是知晓一二,在天庭这个古老而神秘的势力之中,素有身份尊崇一分,往昔光是二十八宿的神秘面目就一度搅得天下武林腥风血雨、让人忌惮不已,更遑论是凌驾于二十八宿之上的宫位正主,据他所知这种级别的人物在天庭之中……
已经相当于是一大地区的主事者了。
至于在今夜露面目的也是再明确不过,就是为了告诉包括他、血衣候余胤之在内的一些人,无须再布局多作试探了,她就在这里!
这宴席之上多方大势力都不愿去主动挑明的事情,就由天庭来挑明。
“此次英雄会果然水深无比,楚幼怜不过只是个替死鬼,这真正的天庭正位早已在暗中现世……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真是好生嚣张!”
可话虽如此,今夜整个宴席上的不少老一辈都不太敢轻举妄动。
原因无它,天庭二字对于他们、对于整个武林,都是一种天然的威慑,凡被天庭列入必杀名单之人,从古至今鲜少有人能逃过一劫!
眼下这敢明晃晃出现在他们跟前的广寒月主,更是让人感受不到真切的武者气机,缥缈超然,深不可测。
“世说江南多豪杰……”
“可原来,也不过只是些无趣之人。”
空灵缥缈不带丝毫的感情温度,从月下传来,既是在说这仍云集于开封府搜寻天庭余孽、最后见着了却又不敢动手的各方势力中人,也是在说假意离去、实则此时此刻就在开封外某一处静观其变的大周血衣候,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不可谓不惊人。
他们在场每一个人,不论是江湖市井也好出身朝廷也罢,所有的算计全都在天庭的注视之下!
如此一来,反倒让全场众人心中惊疑不定,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看着这个一袭天官白服、虚幻缥缈的广寒月主在皎洁月光之下慢慢隐去身形,却有一人忍不住了,正是撼山宗此次陪同山子熊刚一起来到赶赴英雄会的第二山主袁胜,这中年汉子乃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又是先天境的武道宗师,直接就要出手探一探这天庭妖女的虚实,
“既然没有人愿动,那就让我袁胜先来会一会你!正好也让老子看一看,你这装神弄鬼的宫位正主究竟是什么来路!”
这中年汉子袁胜所使的也是撼山拳,一步踏出,浑厚刚猛的先天罡气瞬间席卷开来,震碎了脚下的一片空地。
可屋顶之上,广寒月主并未动,视若无睹。
她那诡异玄妙的面具,仅有一双形似眼眸的图案,好似从始至终,都在悲悯而平静的俯瞰着底下众人,当然也包括了这位袁胜。
可结果。
下一瞬,夜空之中却忽有剧烈的颤鸣声响起,如果说刚才袁胜先天罡气的突然爆发,还只是让在场许多人都下意识的退避三舍,那么这来自于遥远天边的惊天杀气就是让他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带上各家子弟身形暴退而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轰——!!
那是一根从天边疾驰而来的乌黑长矛,自广寒月主的耳边擦过,直直的贯穿向撼山宗二山主袁胜的胸膛!
速度之快,哪怕是出了名好斗火爆的袁胜也反应不及,匆忙之间他只得转攻为守,双手死死的握住了这根长矛,却也被强大的冲击力带得倒滑出二十余步,双脚在这片空地上犁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直到他的后背撞上一面青石墙,这才险之又险的停了下来!
这一刻,莫说旁人,就是脾气最火爆的袁胜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以及仅差半寸就要刺穿他胸膛的长矛,也是心中俱震!
他还未心生杀意,只是起了动手之意而已……
就有这么一杆矛自天边而来,几乎要当场杀了他!
撼山宗的二山主袁胜虎目微颤,再望向了那屋顶之上从始至终都在悲悯俯瞰着自己的白衣天官,这次终是不敢再有丝毫的小觑之心。
如此惊人的手笔,究竟是出自于这位广寒月主之手,亦或是别的什么,没有人知道。
但眼下发生的一切,冥冥之中当真就像是一个大不敬之人,起了亵神之意,受了遥远天宫所降下的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