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怎样。”
为了知道答案,
夏语冰和桂玲玲决定趁中午之前的最后一个课间去2班找刘梦蕾看看。
“她一般在干嘛?”
“装睡呗,一下课就开装。”
桂玲玲走在夏语冰的前面,
夏语冰试着走快一点,被桂玲玲的身位卡住路线。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桂玲玲说,那些被欺负的人反应都差不多,有时候觉得人和人没那么多不同。
她们上楼,
途中,夏语冰看到桂玲玲的脚跟——
她的板鞋松着鞋带,后面的鞋帮被踩成鞋底,用了拖鞋的穿法,走起来一搭一搭,有点像打快板。
更前面的同学被桂玲玲不耐烦的推开。
三楼,
初中二年级的走廊总是最吵。
跟其他两个年级不同,站在这层,会觉得有什么永远也不会结束。
“我们小学也是一个班的,”快到2班的后门了,桂玲玲忽然停住,夏语冰的鼻子碰到她高马尾的花丛,“以前我们玩的还可以,关系不错。”
“她家是做什么的?”一群即将去上体育课的学生嚎叫着从她们身边跑过,夏语冰得靠近桂玲玲的耳朵。
“她家就她妈在,是个……”桂玲玲往另一侧躲着缩了缩,也许不习惯有人贴着她耳朵,“是个捡球的。”
“捡什么球?”
“高尔夫啊,帮人拖包捡球呗,晒的巨黑反正,老太婆,诶,”她忽然弯起手肘往后捣了捣夏语冰的腹部,“要是真把她妈给删了,她怎么还在?”
“……小取,”夏语冰拿出手机,屏幕对着自己和桂玲玲的脸——看起来像要给两人自拍,“解释一下。”
【根据本模型的功能设定,在此次服务中删除某人的父母并不会引发所谓的“祖父悖论”。删除操作实际上仅将目标个体的数据文件设置为对其他相关联文件的不可见状态,并清除其在系统中的历史记录,同时关闭与该个体相关的所有联系节点。请注意,此操作不涉及对任何已发生事件的改变。一个小提醒,蝴蝶效应是一种自大且常见的错觉,生成前提是人类的自我中心】
读完这段花了点时间。
“……你看懂了?”桂玲玲问夏语冰。
“我喜欢最后一句。”
“废话,它是你的,”桂玲玲一把推开夏语冰拿着手机的手臂。
……
从后门往2班的教室里看,是每个中学教室都有的混乱。
对不齐的单人课桌,违章堆建的书本,地上的纸屑纸团。
夏语冰一直觉得奇怪,
不管什么颜色的书包,只要放到教室里就会蒙上一层褪色的灰暗感。
“哪个是刘梦蕾?”
“你没见过?”桂玲玲的小下巴往教室最后一排抬了抬,“就那坨窝着的,她要站起来你一眼就能看到。”
延长线的尽头——
那个女生趴在桌上,侧着脑袋,埋进她面前的大课本。
课本是翻开的,她让自己的一边脸压住课本底下的部分,朝上翻开的那部分书页天然盖住了她的另一边脸。
她看起来像要钻进一本书的肚子里。
桂玲玲走过去,
夏语冰眼尖的注意到桌底,刘梦蕾的网眼运动鞋,鞋头的部分稍稍鼓起——她知道走过来的是桂玲玲,她脚趾攥紧。
桂玲玲停在刘梦蕾的椅子背后,然后回头,看向后门口的夏语冰,抬脚,不轻不重往下一跺。
刘梦蕾像被猛的敲响又瞬间按住的大钟——
她震动了,但迅速用绷紧的僵硬让自己停住。
这一脚有点像是寺庙开饭的信号,
教室前面的几个女生纷纷起身,朝刘梦蕾的桌子移动,
有两个女生夏语冰觉得眼熟,一个长直发,一个妹妹头,是之前陪桂玲玲一起堵在门口不让刘梦蕾去厕所的。
桂玲玲的手放上刘梦蕾的肩膀,对那几个女生朝后门口歪了几下头,“管精神病的老师找她有事。”
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绕着转了几圈。
其他女生会意的笑了。
妹妹头夸张的撅起嘴,边摇头边发出惋惜的“啧啧啧啧”。
几次轻拍肩头,刘梦蕾站起来,装作刚醒的揉着眼睛,含胸驼背的跟着桂玲玲往后门走,没有任何眼神接触。
她比桂玲玲高出一个头还多。
宽度也是桂玲玲乘以一点五。
桂玲玲高马尾的顶部刚好在刘梦蕾的下巴处。
只一眼,夏语冰就刻板的看出一个常被欺负,因身高过高,发育略早而感到自卑的初二女生画像。
“她小时候只到我这的,”到了后门口,桂玲玲朝下放平的手掌在她自己的肩膀处,“鬼知道后来吃了什么。”
夏语冰正考虑怎么跟刘梦蕾打招呼。
但出了差错。
她的脑内雷达——成年人浓度探测器——透过左眼的余光告诉她,教导主任陈伟志出现在三楼中间的楼梯口。
陈伟志是那种需要时刻确认自己权威感的中年男人。
常在临近响铃的课间背着手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巡逻,挑学生的错。
夏语冰知道他最喜欢学生们看到他时忙不迭的往两边避让,也喜欢他们躲避他的目光。
他是使用沉默折磨的高手,
被他喊去谈话的学生通常会被他晾在那里十几分钟。
对于老师,他也是那类会要求你把尊重端给他看的控制狂。
当他走近办公室,格子间里的所有人都应该起立——尽管他从未明说要这么做。
“!”
今天请假时使用了外公去世的理由,实在不想被陈伟志看到自己出现在某间教室的门口。
夏语冰转身走向走廊远端尽头,双**替的速度几乎是在逃脱。
她也知道这样有些出糗。
特别是她能听到桂玲玲拖着鞋子半跑着跟在她身后。
尽头,
左转,
下楼,
在二楼半才稍稍放慢脚步,
“你怕陈秃子。哦。”
桂玲玲用捏到把柄的语气戳夏语冰——实际上也真的戳了一下,用她的指甲。
“是厌恶,”徒劳的纠正。
“噗,怕就是怕,”换成逗小孩的语气了,“羞羞脸,这么大人了。”
“……”
行吧。
“没点心理问题怎么当心理老师呢。”
某些时候,坦诚弱点也是会有快感的。
夏语冰已经开始想象桂玲玲把这件事告诉全校师生了。
后果想大一点,期望放低一点。
但桂玲玲回到了正常的语调——
“陈秃子没看到你,我打包票。”
她紧了紧一边的耳夹,“就算看到你了又怎样?”
“我今天请假了,跟他,”
话到这里就够了,但夏语冰接着讲了后面的内容,
“我骗他说我外公走了。”
有点拿调皮炫耀的劲头。
也有夏语冰自己的理由——
从她来这上班的第一天起就决定过,不对比自己小的人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