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代价不,这个删除。”
桂玲玲翘掉了上午的最后一节。
教学楼到社团楼之间的路种着一排挺高的树,树间拉着一条大红的横幅——齐心美化建校园,真情服务为师生。
她们从横幅下走过。
桂玲玲踩着树边的土,有些掉落的小树枝。
“没有。”
夏语冰说。
尽管桂玲玲仍执意走在夏语冰前面,但夏语冰清楚,她只是踩着自己的脚印——在删掉李牧海后,关于会付出什么代价她也短暂的考虑过。
如同在路边捡到神灯的人,会在事后恐惧不劳而获。
夏语冰笑了下,想,我们被教育的很成功。
“真没有?”桂玲玲回头,脚步也跟着停住,“你确定?”
“小取。”
【我在】
“有还是没有?”
【如果世界真的遵循一种可以被称为‘代价’的规律,它将比您所见到的公平许多】
夏语冰把这句递给桂玲玲。
“……弯弯绕,”桂玲玲眯着眼睛瞧着手机屏,她的阅读速度很落后,“你就没想过给它开个语音?”
“不要,”夏语冰摇头。
“为什么。”
“不想听它讲人话,”这个决定原本在夏语冰的心里,属于自己明白就行,“你说该用什么声音,男的,女的,老的,年轻的,我不想定。”
“让它自己选啊,又不要你定,来,小取,讲一句我们听听。”
“……”
没有回应。
桂玲玲“切”了声。
太阳把她的影子投到身后,夏语冰边走边踩桂玲玲影子的头。
察觉到的桂玲玲左跳右蹦,开始闪躲。
……
到了社团大楼的入口,通往大厅的台阶那,桂玲玲先往上走了几级,“你刚说这个删人的功能只有今天能用?”
“对,限时提供。”
“那还有两个人,我想要删除。”
桂玲玲的影子沿着台阶往下变形蔓延,有几个直角的边。
夏语冰仰头看她,一米五的桂玲玲高高站在台阶上面。
“你父母吗?”
桂玲玲的“哇”就那么挂在脸上,“怎么知道的?”
“我觉得我们相性不错,”夏语冰说。
桂玲玲摆了个挺复杂的表情,像是准备挺不屑的噗点什么,但气提到一半没油了,“……你叫什么?”
夏语冰才想起其实她们从没互相介绍过。
“夏语冰。”
“哪几个字。”
“夏虫不可语冰。”
“讲人话,少装。”
“……有的虫子只活一个夏天,你跟它讲雪,它不懂的。”
“噗,你爸妈怎么给你取这么个鬼名字。”
“那你怎么叫桂玲玲?”
“跟我有毛关系,又不是我取的。”
“喏。”
“……”
“要能自己取,你想叫什么?”
“用惯这个了,其他的没想过,”桂玲玲边说边对着空气踢出一脚,松垮的鞋子成功脱离,顺着轨迹飞过台阶,落在大厅门口。
她单腿往上蹦。
“你说——那些被删的人——去了什么地方?”
一句话里蹦了两下。
“不清楚……”
夏语冰想到电脑上的回收站图标。
“问问小取呗。”
夏语冰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一部分自己确实想要知道被删除的李牧海去了哪里,至于另一部分自己正干着最擅长的逃避。
“小取。”
【我在】
“被删除的那些人都去了什么地方?”
【若您口中的地方指的是一个具备明确环境描述的特定位置,很遗憾我不得不让您失望。我关闭他们的历史记录,并将他们的个人数据修改为隐藏,我仅能从您的视角向您展示如此操作的结果,无法基于他们的视角告诉您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人是你删的啊。”
读完这些桂玲玲叉起腰——她刚把脚塞进鞋子。
没有回应。
桂玲玲怨怨的看了眼夏语冰。
夏语冰替她重复这个问题,但没说后一句。
答案很短——
【发明火枪的人也没有见过地狱或天堂】
“靠……”一颗唾沫星子登陆夏语冰的手机屏,“就会玩文字游戏,”桂玲玲轻车熟路的朝夏语冰的办公室走去。
剩下的那段距离,两人没有言语。
夏语冰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把能力只能持续一天的事情告诉桂玲玲——
也许因为早点坦白就不用承受太多的期待;
也许只是在找一份认同感,看看得知存在期限之后的桂玲玲会不会跟自己一样产生过了这个村就再没机会的心理。
她觉得这种不用白不用的想法很低级,但无法回避。
……
“还要删不?”
后进来的夏语冰关上办公室的门。
桂玲玲已经蹦坐到她熟悉的位置——夏语冰的办公桌,右侧的一颗虎牙咬着下唇。
“你——今天都在这?”
“不,”夏语冰摇头,“我马上就走。”
不想再出现撞见陈伟志的状况。
“去哪。”
“……”城市很大,但选择不多,“找场电影看吧。”
“一个人?”
“我一直一个人看。”
“哦。”
夏语冰原以为桂玲玲会笑她没朋友。
“报下你手机号,”桂玲玲从宽松的校服袖子里拔出藏在里面的手机。
夏语冰报了。
桂玲玲输入,拨号。
没有铃响,夏语冰的手机开始振动。
“我找你你不准不接啊。”
夏语冰存了桂玲玲的号码,“就不怕我把你给删了?”
“删呗,你看我像在乎的?”她跳下桌,不知学的哪个电影人物,昂扬的走到夏语冰面前,踮脚,凉凉的小手郑重其事的拍了拍夏语冰的脸,“本座提前宽恕你。”
……
校门口的主干道上两边都有安全岛,
总是织满行人,在午休和放学的时候。
绿灯亮起,
那边的人走过来,这边的人走过去,交叉过滤,一些人走进另一些人里,像一种相互抵消的游戏。
夏语冰偶尔会看路人的眼睛,然后她们同时把视线别开去。
她想世界就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如果觉得在照镜子那就没有问题。
……
再见到刘梦蕾已是很晚的时候。
夏语冰一直在等桂玲玲的电话,
想知道她会不会下决心打过来,告诉她把她的父母一并删除。
头发还没吹干,
桌上的手机传来振动。
桂玲玲的声音在那头,
“在哪,家?快点过来,帮我抛个尸,刘梦蕾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