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渗透处处，驱散了每一丝阴影。三颗硕大的龙脑袋凑到一起，透过护目镜一齐盯着手术台上规规矩矩躺好的另一条雄性黑龙。
“一直以来，关于人类是否应该被纳入‘智慧生命’的范畴，学术界始终存在争议。大部分学者和非专业人士认为，人类毫无种族归属、阻止文明传播、缺乏自我认知，应该被排除在智慧生命以外。尼雷尔老师本次布置的小组作业就是让我们调查人类社会，并且就该问题展开讨论，下个世纪上课前提交自己的调查报告。”
“安，你不是一直对人类感兴趣吗，这次正好轮到你实地调查了。按照操作手册……”三条围观龙中的一只翻了翻书，“在‘嘀’一声后将对龙造蛋进行最后一次检查，之后你的意识会转移到这枚龙造蛋里，被送往人类社会进行孵化。记得做好记录哦。”
手术台上被称作安的黑龙叹了口气，点点头，示意伙伴们启动魔法仪器。感受到困意无法抑制地涌上来，他放松身心，任由意识向最深处坠去——这种事，他们已经很有经验了。
然而这次不同，伙伴一声惊呼让他放下的心又悬起来了：“完蛋，昨晚培养箱温度打高了！”手术台上的安无力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抵抗不住陷入了无知无觉的黑暗。
——嘀——
“机体数据扫描中……雌性，安全等级——B级。匹配度——中等。机体完整性……99%，受损区域检查中……大脑海马区受损，部分记忆损失……”
“最终检查结论：差强人意，可堪一用。预设拟态程序。开始执行意识转移程序——”
水，四面八方都是水！
怕水是所有陆生生物的本能，他的大脑还没启动，身体就自觉做出了挣扎——双手慌乱地挥舞，想要找到一丝救命稻草。来不及细想手掌碰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双手一撑，让脑袋高高昂起，终于睁开了眼睛，一边剧烈咳嗽，好想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边拼命大口呼吸，贪婪这每一丝空气。得救了。
米哈尔神庙，矗立在王国首都弗兰坦的最高点，号称是全世界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作为精神上的最高圣地，历任国王的登基、储君的确立都在米哈尔神庙进行，以确保王国统治的神圣性。雪白的台阶下，大理石铺就的广场边缘由四十六根高达二十米的大理石柱环绕，使用大量珍珠、玛瑙等进行装饰，还有矮人工匠们把那些久负盛名的传说做成浮雕。通天的神柱下，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别称“龙之家族”的王族，终于在时隔一千年又一次与传说中的“龙”建立了联系——他们得到一枚龙蛋。米哈尔神庙周围摩肩接踵，若是没有那些装饰华贵的禁军阻拦，他们势必会涌上前去冲撞了正在见证神圣仪式的大人们。长宽各有数百米的广场上，王都的贵族们按照各自身份依次排列，越靠前地位越高。这些身着盛装的王公大臣们没有像外面那些乡下贵族一样吵闹，就算偶尔有交流也是交头接耳，大家的眼睛全都盯着雪白台阶上，避免一眨眼就错过神圣的时刻。
神庙内部的主厅内，高耸的天顶下一尊十米高的胜利女神像凝视着前方，四周的墙壁则充满了精美的壁画和浮雕，在一盏盏吊灯映照下庄严又华贵。女神雕像的基座打开，内部空间高超过两米——原来是一个小密室。
密室门口，头戴王冠的小女孩不安地搅动手指，紧咬嘴唇羞红了脸，望着昏暗的密室中正在碎裂的蛋壳，明亮柔软的眼睛充满期待和担忧。
眼看一个小小的人影从碎壳中猛地站起，门口的长公主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
“你好……那个……我是你的妈妈哟。”
房间极其昏暗狭小，门口站在光里的小女孩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冰蓝色露肩蓬蓬裙极致凸显了少女纤细的腰肢和雪白诱人的锁骨，闪耀的王冠更衬托她小巧精致的五官；还有那一头浓密而柔顺的黑发，让他仅仅是看着就能想象到，把手指插进发丝、一路捋下来的爽快感。炽烈的白光从她身后直射而来，洒在贴合小臂的蕾丝手套上，衬得她仿佛天使。刺眼又恍惚。
“可恶……这人类刚好长在我的审美上了……”
王国的长公主保持姿势许久，但对方嘟囔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后就一动不动，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丝毫不掩盖眼神中的炽热。长公主难堪地把求助目光投向了不远处身着教宗法袍、排扣一直扣到圆下巴的小胖老头，低声恳求着：“教父……”
对方朝她晃了晃略显滑稽的圆脑袋，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继续安抚。
这声音也惊醒了房间里陷入呆滞的安，他甩了甩脑袋，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不是人类控，对人类没有兴趣。一边催眠自己，一边站起身来回应女孩伸出的手：“对不起——咳咳，对不——？我的嗓子？！”安捂住喉咙，一脸惊恐，似乎发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声音；紧接着手指刚一接触细腻的皮肤就触电一般弹开：鳞片呢？
被自己的异状吓了一跳的安此时也顾不上外面的什么人了，两只手慌慌张张地检查起自身来。
门外的长公主已经维持不住僵硬的笑容了，见对方不理不睬旁若无人的态度，嘴巴一扁委屈地快要哭出来：“那个……你……你能和我一起出去吗？大家还在等着我们。“
另一边房间里的赤裸女孩在对着自己摸上摸下以后确认又威猛又帅气的黑鳞和兄弟一起没了，心底升起一阵失落。但她很快意识到眼下的身体是拟态的结果，只要努力摄取营养，自己很快就能恢复以前的雄姿！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来，似乎在提醒她忘记了什么。她顾不上理会门口那个女孩的请求，猛地一抬头询问道：“我叫什么来着？”
似乎是被她突然的情绪吓了一跳，门口的长公主下意识往后一缩，之前被她挡住的光芒骤然大盛，使房间里的赤裸女孩不得不闭上眼睛，只剩下好听的声音飘入脑海：“你叫安娜哦，安娜*潘德拉甘。我是潘德拉甘家族的长女，佐伊*阿列克谢耶夫娜*潘德拉甘，你可以喊我妈妈，如果不想叫的话，也可以直接喊佐伊。”
安娜吗……赤裸女孩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有一点熟悉的感觉，但应该不是本名。不过，也不讨厌。重新睁眼，她很快接受了这个暂时的称呼。反正只是个代号，除了名字也没发现其他记忆丢失，对小组任务并无影响。
“好，那我就叫你佐伊。“
听见对方不愿意叫妈妈，小公主的期待有些落空。但她迅速从失落中走了出来，再次邀请道：“我们一起出去吧，好吗？”
世界上没人舍得让如此可爱美丽的少女失望，安娜心想。
但她很快收敛了旖旎的心思，漂亮的的小脸上写满戒备：“为什么一定要我出去？另外，可以给我找些衣服吗？”
问完之后，安娜紧盯着对方的脸，避免错过任何表情变化。不料对方把脸转向了侧后方，低声嘱咐一句：“衣服”，立刻就有四名同样年轻的女孩快速走进房间，手上托盘里盛放着早就准备好的各类衣物和软尺。她们低眉顺目，身上的女仆装与安娜从小说上看来的不同，款式又宽大又丑，似乎设计目标就是尽量遮住年轻女仆们的身材。
门口等待着的佐伊主动转身避嫌，但也并未离开。安娜轻快地跳出来，回头看了看发现自己才刚刚孵化出来。还没等她细想，领头的女仆就拿起毛巾为她擦拭干净皮肤上的黏液，余下三人也展开了衣物在她身上各种比对着。
安娜感觉自己的脸慢慢烧热，被四个人类近距离围观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不太适应赤果着身体被人侍奉：“毛巾给我，我自己来吧，衣服放地上就好。”
四名女仆仿佛没听见一般，手中动作丝毫不慢。眼看着有双手量着量着要伸到自己胸前了，安娜羞耻地顾不上没人理会的尴尬，喊的更大声：“我说停停！”，一边双手护胸，躲避着那双魔爪。
领头的女仆这才停下动作，带着请示的意味询问门口背对着等待的佐伊：“公主殿下？”
“听她的。”
得到指示后四人迅速把东西都放下，如流水般从佐伊两侧鱼贯而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安娜放下捂胸的手，看着女仆们因衣服不合身而显得肥大的温顺背影，离开时小心翼翼避免碰到公主裙摆的动作，舒了一口气。她感到有些荒谬。
不过她并没有在这里细想，擦干净身体后托盘里的衣裙让自己犯了难。女仆们走前量好了她的身材，只留下一堆在她看来意义不明的衣物。内衣倒是好说，简单的结构她猜也能猜出穿法；关键是这条泡泡袖碎花长裙，过于狭窄的腰部让她十分怀疑还没自己大腿粗。
“该死……羞耻的要死……”对于未成年龙类来说，异装还是有点太早了。
红着脸默默观察一会儿后，安娜觉得穿法应该是从上往下，拎起裙摆就往头上套。要命的是，还没到腰，肩膀就先卡住了。她叹了口气，先把双臂穿过去，左手尽可能把它撑开，右手则拽着裙摆，以不破坏衣服的力度尽可能使劲往下扯，同时肩膀左扭右扭，废了老劲儿才把两肩滑进裙身。
肩膀塞进去以后剩下的就很简单了，只需要左扯一下，右扯一下，慢慢把裙身拉下去就好。经过胸口的时候，安娜十分庆幸，不然都难以想象会有多痛。果然有些衣服还是穿在别人身上好看。
把因为穿衣服而乱七八糟的头发一缕缕顺好，安娜觉得自己已经收拾妥当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地上多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轻纱，但这与她无关。
“我穿好了。”
佐伊自从转过身以后，就一直面对广场上贵族们的集体注视，一边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一边端起一副沉静得体的微笑。可终究是年纪还小，没一会儿就感觉脸要僵住了，闻言赶紧转身看向刚从蛋里出生的安娜。
即使是自幼长在宫廷，见惯了各类贵女美妇的佐伊，也仍然被刚出生的安娜小小的惊艳了一下——在她见过的人里能排进前三。
但不像安娜那样没有礼貌地盯着对方发呆，长公主佐伊立即意识到自己目光的失礼，转而看向了地上那一坨被安娜捡剩下的衣物。她本想再召来女仆为对方重新更衣，但略微思考一下后还是决定自己上前——她想起小的时候母亲教自己穿礼服的场景了。有些事不让仆人代劳也许更能拉近彼此的关系。
安娜不解地看着长公主佐伊走进房间——她周身光彩夺目的珠宝使得昏暗的房间亮度都上升了一个层次。对方捡起地上的轻纱，从安娜背后绕过，在肚脐的位置系紧；又拾起长长的腰封在她背后打一个巨大的蝴蝶结，两条丝带好看地自腰间垂下。最后拿来一顶粉色的扁帽——帽身上钉着米黄色的丝巾、蝴蝶结和各类花卉，轻盈的放到有些凌乱的头发上。
佐伊满意地打量着装饰一新的女孩，大功告成：
“好了，美本身不需要更多装饰。”
安娜难受地扭了扭腰，过紧的腰带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但不得不承认，原本单薄的服饰在对方的摆弄下迅速丰满起来，她低头看看裙身，一股贵气扑面而来。
长公主佐伊轻轻牵住了她的手，安娜动了动发现挣脱不开，也就接受了对方来主导。任由她牵着自己走出昏暗的房间。出了门，无处不在的白光让安娜一时间有些恍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