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赫森的路上,夏纱一直在想着某件事情。
确切地来说,是在为某件事情而讶异。
“没想到曦碳,真的能做到为『雪』挺身而出。尽管纱碳一开始就是出于希望能够有第三者保护雪的目的而故意把雪安置在帕茨斯的……不过根据悠夜碳所说的,貌似瞬间移动的落地点出了差错,没能把她送进理事长办公室里头……呶呶呶呶呶……”
咬着手指甲,夏纱不断地整理着心中的思绪。
说起来,自己第一次遇到那位蓝发的,比自己小几岁,外观看上去同是小孩子的萝莉是在什么时候的呢?
仔细地探寻着久远的回忆。
那是在某个春日的下午,自己被决定为本家的下一任家主的几个星期后,大人们带着自己来到了一个奇妙的设施里面。
从外面看,这里仅仅是一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墙壁。
可是一旦伸出手去触摸的话,就会发现那不过是一个拙劣的障眼法罢了。
实际上那块墙壁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只是用来欺骗其他人的道具。
在那一天,夏纱第一次知道了某个由本家长期资助,研究所谓失传的『古魔法』的组织——『格夫思』。这是内部的名字,对外他们宣称自己为『古代遗物研究会』。
而在这些人作为根据地的研究设施里面,居住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蓝发的女孩子。
她的眼神是那样纯白与无瑕,对任何受到的实验都不曾反抗过。哪怕是一遍又一遍地置身于痛苦与恐惧之中,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要逃跑的事情。
或许,并不是没有考虑过。
而是,她根本就不知晓这个概念的存在。
鬼使神差地,夏纱开始接近了她。
“你的名字叫什么?纱碳的名字叫做夏纱。”
第一次尝试与她对话,是在一场实验告一段落之后所给予的女孩子的短暂的休息时间里。
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夏纱独自溜进了女孩子的房间里面。
“名字……?我……不知道……的说……”
面对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女孩子害怕地躲在角落里,与夏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那么,就叫你是『无』吧。什么都没有的人,也就是空壳,无碳。”
自顾自地,为这位从未与外人接触过的女孩子赋予了名字。
那个时候的心情已经彻底遗忘了,但是,唯有这份渴求存留在心中。
恍惚间,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自己想要做的,应该只是出于怜悯吧。
身为处在幸福人生中的上位者,对悲惨的下位者的,廉价的同情。
即使如此,蓝发的少女还是重复了一遍这个新的名字。
她笑了。
如同孩童得到喜欢的玩具一样。
发自内心的,高兴的笑容。
“……谢谢,的说。”
被道谢了。
明明只是廉价的怜悯而已。
为什么,她会像是对待宝物一样地表现得那么珍惜呢?
夏纱错乱了。
她不明白蓝发的女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对方的想法很奇怪。
和本家的人不同,和自己的妹妹不同,和秘密组织的人也不同。
那是独特的,从未被污染过的色彩。
……干脆,用纯黑色将雪白的画布涂满吧。
夏纱的心中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本性如何,只是很简单地,小孩子的无聊的想法而已。
低劣,下等,连现在的自己看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呕吐的一面。
于是,她开始不断地为蓝发的女孩子偷偷带进那些被大人们视为禁书的,宣传着据说是负面思想的书本。
夏纱希望这颗纯白的心灵,会因此生锈,然后被雪藏于无人问津的角落。
可是,她错了。
女孩子对她从来都是感谢的表情。
她更加无法理解了。
自己做的没有一件是正确的事情,如果被发现了一定会被严厉地处罚的。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得到女孩子的感谢?
“纱碳搞不懂,搞不懂。你的脑子该不会坏掉了吧,无碳?”
下雨的午后,溜进设施里的夏纱用力地抓住了蓝发的女孩子的衣领,将她步步逼到了墙角。
“为什么……?”
女孩子只是不理解地看着夏纱。
“你没有资格问纱碳这个问题……你没有!”
不断地,倾泻着心中沉积已久的负面感情。
“为什么,夏纱要哭的说?”
在女孩子的瞳孔里,倒映出来的自己。
流着泪水,多么难看的模样。
“纱碳没有哭!”
急急忙忙地松开手,用袖子擦干了泪水。
“是遇到什么痛苦的事情了吗?我一直……很感谢夏纱的说,所以,可以把不好的事情告诉我,这样一定会好受很多的说。”
温和地,微笑着的,纯白的蓝发的女孩子。
到头来,小孩子一时兴起的冲动终究是落了空。
纯白的画布依然保持着那份纯白,丝毫没有被漆黑的色彩改变其姿态。
一口气涌上来的,是遍布全身的后悔与愧疚。
自己一直到底在做些什么?这真的是自己干得出来的事情吗?
自我怀疑的想法,充斥着悔恨的心。
“……呐,无碳,你就不痛吗?”
沉默了半天之后,夏纱无力地抱住了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轻声地询问道。
“很痛的说……那些人,都很可怕。但是,夏纱在我的身边,所以我不怕的说。”
女孩子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那么,无碳没有哥哥或者姐姐的吗?”
“唔……那是什么的说?”
“那是会保护无碳,把无碳从这种地方带走的人。和他或她待在一起的话,世界就会灿灿生辉起来。”
夏纱编织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她很清楚作为姐姐自己是失职的,自己的妹妹和自己的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她心中的愧疚感,还是希望能够为眼前的少女,创造出一个可以寄托理想的对象。
然后,期待着,自己成为自己塑造出来的,那个可以将女孩子从这种地方带走的,了不起的人。
“哥哥……姐姐……能够带我离开……的说?”
蓝发的女孩子重复着夏纱的话语。
“一定会的。在将来的某一天,那个很重视你的人,一定会把这份痛苦打破的。所以,无碳,痛的话就要说出来,想哭的话就要哭出来。没有人可以决定你的命运的,没有任何人。”
如同承诺,如同期待,如同背负。
夏纱不能肯定未来的自己会变成怎么样。
但能确定的事情还是存在的。
就是这份历经时间也绝对不会改变的,这个瞬间的心,一定会继续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