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普罗修斯确认两人都走远之后，对女术士说道。“希望你不要因此对他有什么偏见。”
“我是无所谓……”德洛丽丝说，“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吗？首先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契约魔女——真知的魔女，莎柏琳。”
普罗修斯以细微的动作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准备应付接下来的问题。
“允许我先说明我这边的情况。”德洛丽丝率先开口道，“我正在做一份关于魔女的研究，需要向你这位当事人询问一些关于魔女的问题。”
“悉听尊便。”普罗修斯等待着德洛丽丝的发问，他疲惫的躯体很难坚持到谈话结束，肩部的伤口和刚刚被重击过的面门、后背都阵阵发疼。可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应对眼前的情况。
德洛丽丝也看出眼前这名男子完全不在状态，如果对话中间停顿太久的话，他大概会直接陷入浅眠里。所以，她直接提了要求：“也不需要麻烦你太多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她在哪就可以了。我自己去找她。”
“我帮不到你。”普罗修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正如我所说的，我已经和莎柏琳分道扬镳，我甚至不愿意再提她的名字。现在对我而言，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游荡的魔女而已。”
“为什么？契约……应该是一种很稳固的关系……”德洛丽丝仍旧不相信莎柏琳已经弃普罗修斯而去。她在书里读到过：魔女契约的签订条件极为苛刻。双方必须熟悉对方、长久地生活在一起达数年以上，才有可能签定下契约。
“你既然研习过魔法，那肯定也知道契约的签订流程吧。”普罗修斯说。
“当然知道。”德洛丽丝努努嘴，道，“可别小看我啊，我不仅仅是学过魔法，还是尖子生。”
普罗修斯把手掌按在烙印上，以期缓解疼痛。“双方的精神高度共鸣，进入伊甸境中，在那里缔结契约。此后如果有一方触动了契约，那另一方一定会感知到。这就是魔女契约牢不可破的原因……只是通常而言。莎柏琳背弃了我，背弃了我的家族。我才会流落到这里来。”
当他说这话时，德洛丽丝看见这个男人的因饱尝海风而肿胀的眼睛里，充斥着某种既可以说是愤怒，也可以说是无奈的感情。很奇怪，在谈一个背叛者时，这两种情绪居然会同时出现。
“她能在不触动、解除契约的情况下背叛你？”德洛丽丝梳理了当下的情况。“理论上来讲，那是不可能的。”
“但它就是发生了。”普罗修斯捏着自己破布般的囚服的衣领，向德洛丽丝抖了抖——最好的证明，就是他当下的处境。
那几乎烂成碎片的衣衫掉落下几颗沙子。
“嗯……情况很复杂。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德洛丽丝自顾自地沉思起来，“我可是很急着要第一手学术资料的，你真没有办法帮我联系到莎柏琳吗？”
普罗修斯被这不谙世事的话气笑了：“我要是能联系到她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刚刚也不会被人用棍子围殴。”
“那你有什么和她有关的物件？随便什么东西。头发、手脚指甲、唾液瓶……”德洛丽丝不依不挠地追问道。
“她又不是沼泽地里的女巫。”普罗修斯说道，“不会藏那种东西的。”
“……”女术士在岩滩上来回踱步，这回她真犯难了。真知的魔女是她学术研究的唯一突破口，而线索居然到这里就断了。她可是在院长眼前夸下海口了呀！休学半年的期限已迫在眉睫，要是回去连一篇文章都写不出来的话……
正当龙脉术士焦虑之际，普罗修斯已经默默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怀表。它刚刚张开了魔法护罩，没让普罗修斯遭受高温威胁。此刻它微微地发烫。
他所考虑的是，究竟要不要把怀表交给德洛丽丝。
如果下定决心，要做这份人情，那此时此刻就是交出怀表的最好机会。
问题是，真的有必要拉拢德洛丽丝吗？她的目的是研究莎柏琳，自己则只是莎柏琳的契约者而已。从自己这里拿不到情报，恐怕两人的生活就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普罗修斯还在思考，疼痛影响了他决断的能力。
而且，怀表可是能展开救命护盾的最后稻草。要是失去了它，再面对岛内安危未卜的情况，那风险翻了不止一番啊！自己连面对几个恶徒包围都乏力反击，更何况其他危急情况呢？
普罗修斯的大拇指摩挲着银表细致的表盖，上面密刻的花纹亲吻着他的拇指指心。
交出去，还是自己留着？
要尽快下决定，说不定她转眼就能传送走呢？
“德洛丽丝。”最后，他下了决心。
“嗯？”女术士的注意力被这声呼唤吸引。
一块银晃晃的圆怀表被捏在男人破皮发皱的两指间，普罗修斯决定，在这里下注。
赌！
“这是她给我防身的东西。”普罗修斯说道，“刚刚你见到的魔法护罩，也是由它产生的。”
德洛丽丝喜出望外，连忙以小碎步跑到普罗修斯跟前，羽披在她的肩上一跳一跳的。她接过怀表，立马端详起来。
普罗修斯静待着开奖的结果。
“上面有魔法的味道——呃！我是说，痕迹。有附魔的痕迹。魔女一定是把自己的力量灌注在怀表里了。”德洛丽丝把怀表放在眼下——与其说是眼下，不如说是鼻子跟前——仔细地查看。
“她能‘闻’到魔法的味道吗？”普罗修斯暗暗想道。“说起来，刚刚她也像是从空气中闻到了烙印的味道，才从人群中把我辨认出来。”
“这是个很值得研究的物件。”德洛丽丝说道，“我可以把它带回学校里吗？”
“如果它能帮到你的研究的话。”普罗修斯虽然极力保持住微笑，内心的绝望却快要吞噬了他。下错注的后悔、不甘以及面对未来的危险，这几种情感瞬间就充斥了他的心头。
“谢谢。”
德洛丽丝把怀表贴着外袍，让它自然而然地滑落到口袋里。接着，她就转身，准备离去。
她要走?
普罗修斯愣在原地。
那块怀表对他而言也同样重要，不仅仅是保命的根本，还说不定是能寻找莎柏琳的线索之一。
她就这样收下，然后走了？哪怕给点实质性的帮助呢？
但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毕竟要赌的人是他自己，就算没押准，那也只是自己的问题。
“愿赌服输吧，獾。”普罗修斯见女术士慢慢远去，只好把那根稻草放弃了，在内心自嘲道。
德洛丽丝离去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她稍稍偏过头来，向普罗修斯发问：“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普罗修斯·列米利翁。”普罗修斯不假思索，立即回答道。
事情…… 有转机？！
獾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她注意到了吗？
“普罗修斯，普罗修斯……”德洛丽丝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接着说道，“我记住了。我会把你的名字写在学术研究文章里的。”
“那意味着我们是合作关系？”普罗修斯还在争取最后一点赌局获胜的可能。
哪怕不是拉她入伙。
只是给点物资上的帮助也行啊！
要那署名有啥用！你的报告写出来我说不定都死在这儿了！
“当然只是鸣谢里提一下你。”德洛丽丝显然不那么想。她说完这话，就大步地离开了这片海滩，留下一个人伤神的普罗修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