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窥视

作者:ayiEternal 更新时间:2023/12/18 21:51:32 字数:4260

她离开主堡,向路上所有朝她举杯致敬的宾客回以淡淡的微笑。这份笑容已经略显疲惫,她无暇顾及那些试图挽留她的贵宾,穿过一小丛花园后,她登上东堡的侧楼,她的闺房安置在那,但她渴求的不是温床,也不是放满让肌肤感到滚烫的热水的浴缸。

仅仅是几块棱晶。

与之配套的,还有一个黄铜打造的方形框架。这套魔法器具是米奈拉参与搜查时,在莎柏琳曾经下榻的地方找到的。

搜查队突破门口的封印结界时,房间内的灰尘因倒灌进来的空气四处暴起。米奈拉皱着眉头,第一个踏入可能还存留有其他魔法陷阱的房间内。

一直有人谣传真知的魔女布置了无数道陷阱恭候擅闯者。图顿审判庭才不远万里,联系远在蓝色海岸的静默姐妹会协助。如果传言属实,又没有静默修女的压制助力,说不准公主这一脚进去会死上几回。

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有烧毁的书页,砸烂的记忆晶体和瓷器,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户洒进来,投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出四壁的裂痕和烟尘。一道几乎都要垂落在地上的窗帘被进门风推得轻轻摇曳,一股诡异的焦糊的味道如幽魂般缠绕在每个残损的家具上。

唯独这几块棱镜和黄铜架却完好无损地塞在书柜下,虽然布满灰尘,但是从黄铜架镀层的保养程度来看,倒不是什么遗忘在箱底的东西。

看来它对魔女而言无足轻重,否则也不会在出逃的时候既不带走,也不摧毁,任由搜查队缴获。

“扑了个空吗?”米奈拉从收纳盒中将棱镜捡起,冰冷的触感在她指心荡漾。

“法器。”灰犬捧起剩下的棱镜,抬近到鼻尖下,试图嗅出些许属于它原主的味道。很显然这套法器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上面只有缓缓流动的一些法力,蔓生出刺鼻的气息。灰犬默默将它们纳入阴影中。“有用,或许。”

“殿下。”其余的队员陆续踏入杂物遍地的房间。“您发现了什么吗?”

“书信和典籍基本都烧干净了。”米奈拉检视了一番炭盆,里头的纸页尽数成灰,不像是自然的火力烧的。桌上的笔墨纸张也早已被毁灭,只剩下一片烧焦的书页角,被遗弃在那里,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痛苦。“把床抬走,衣柜和书柜拆掉,检查夹层。你们,上工具,把地板撬开,看看有没有东西藏在底下。”

拆解书架时,一枚钉子被崩飞至公主脚下。米奈拉正要灰犬去捡,却不想提前一步被队长捡起了。

“殿下,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他把铁钉放在手中晃了晃,“我们理解您的愤怒与悲痛,但这毕竟也算是个粗重活,万一擦着您了……”

“我又不是瓷做的。”米奈拉皱皱眉头,但灰犬却表示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这里,其他东西,没有了。”灰犬在阴影中对公主说道,“法器,我们要使用,法器。”

“——不过还是感谢你对我的关心。”米奈拉话锋一转。“等我们把这间屋子搜完,我就打道就回水韵城。”

搜查队将整个房间拆得只剩墙皮,光秃秃的石垒墙面甚是伤感。在这片满地狼藉的废墟中,时间似乎停滞了。没有了屋主的存在,这里只有无尽的孤寂与寂静,简直就是一个被遗弃的灵魂的归宿。

米奈拉等待审判庭派人来收队交接后,自己先行回了王都。在她的寝室里,摆出搜查来的黄铜架。它经由审判庭的人检定,只是普通的支架,对审判和取证毫无作用,所以它被米奈拉顺手带了回来。

灰犬吐出藏匿起来的棱晶。它们扎堆地撞击在漆面木桌上,发出宛若风铃的声音。

“听这声音可不像是普通的玻璃。”米奈拉说着,将一块晶体放置在黄铜架的凹槽上。

完美契合,丝毫不差。

左右各有六个插孔,共十二个,沿着黄铜架的半环向上爬升,环绕出U状的空层。

“通入,法力。”灰犬建议道。

米奈拉起身,在收藏柜中取出一盒精装的法力水晶,一盒仅有三枚。海德尔之光对魔法并不感兴趣,但她对水晶本身的美丽很着迷。

这些凝缩了魔法在内的载体,已经安静地在柜子里躺了一年有余,但一碰到亟待魔力灌入的棱晶,还是一下子就被激活了。一道轻盈的柔光涌向棱晶,法力水晶通体发出辉亮,在一阵极短的闪爆之后,它彻底暗淡了下来。

黄铜底座闪烁着微弱的金光,十二个插孔整齐地排列在上面,仿佛正在等待神秘仪式降临而仰望星空的石像。突然间,第一颗棱晶开始旋转,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每一个旋转的棱晶都会带动下一个晶体转动,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的光芒也变得更加明亮,这些色彩不一的光亮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美覆盖空层的图案,创造出一个逼真而神秘的影像。

它是如此细腻,如此真实,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场景。无数的细节在其中展现:又破又薄的毡子,一席开裂的草席,甚至是爬行而过的潮虫。这个影像中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仿佛可以随时踏入其中。

最令米奈拉震惊的,是画面中的人。

普罗修斯·列米利翁。

他躺在一堆用来御寒的枯草里,背对着画面,看向地牢外用于通风的换气窗,似乎视线穿过了层层厚石的封堵,望向了远处高挑的群山。

又或者,他只是因为束手无策,只能选择安眠而已。

正当米奈拉惊愕之际,灰犬已经猜到了法器的用途。

“魔女,不正常……变态。”灰犬艰难地吐字,因为嘴的半边浸没在暗影中。“她,看,用这个法器,普罗修斯。”

“乖孩子,你好聪明。”米奈拉一手按住灰犬的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中的普罗修斯。“我就知道那种人不会正常到哪里去。”

她站起来,因为过度亢奋而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肌肉活动,从而自顾自地在房间内来回走动。当她终于重获控制力的时候,棱晶投影已经因为供能不足熄灭了。

此后,米奈拉为她的新嗜好订购了一整箱法力水晶,价格不菲。尽管她亲自怀疑、嘲笑过莎柏琳居心不良,可现在她自己也沉迷于用这个远程定向观测的法器来窥探普罗修斯。

今天也不例外。

她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两指轻易勾掉系固住银裳的丝带,任凭它沿着自己的身体曲线滑落到地上,接着是束胸、内衬,直到她的肌肤再一次亲密地被包裹在炉火辐射出的温暖下。

按照惯例,她会在落地镜前先摆弄几个姿势,检查自己身材管控有没有出现问题。但现在,她没有那份闲情雅致。米奈拉急匆匆地走进浴室,用足以引起皮肤紧缩的热水浇过全身,水流经过的躯体泛出蔷薇般的血色。

放在以前,她必定要唤专门服侍她的老妪来,为她细细地搽些花油。眼下她连在浴缸里浸泡的想法都没有,就像只是简简单单地做了个净身仪式。出浴后,米奈拉带着些许水气的脚丫轻盈地踩在用鹿皮密密缝就的地毯上,径直走向放置着法器的木桌。

灰犬识趣地伏在桌前,从阴影中吐出几枚法力水晶。比起米奈拉最开始用的那几颗,这些法力水晶又大又亮,所储的能量是先前的三倍,至于价格就攀得更高了。

“你也很想见到他吗?”米奈拉动手装填棱晶,棱晶就位在凹槽里时发出喀喀声。“要是没有瓦赫尼亚那个蠢女人就好了。早上,我们会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醒来,用亲吻道早安。用过早膳,必须要因为各自的职务分开一段时间,不过正是因为这段离别,才会感觉重新相聚的时间是那样甜蜜;也许会忙得中午也不会碰头,但到了正餐时间是必须要待在一起。我不会允许他一个人在外面用餐;如果必须那样,那就得把我也带上。他的这段时间必须全是我的,一点都不能让步。”

“管……管……好严。”灰犬说。

“傻子,这可不是我管得严。那家伙,肯定拈花惹草得厉害,呆瓜才不把他看紧一点呢。”米奈拉笑了,她从来不允许有人质疑她,也不想和质疑她的人做任何解释。但灰犬是例外。“然后呢,到了晚上,肯定是要一起洗浴的,两个人坐在油浸藤编的吊椅上,我坐在他怀里,互相感受刚刚洗完澡、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和香氛。也许是看点书,也许是说点情话,聊聊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事情。之后……就到了熄灯睡觉的时候。以吻问早,以吻道晚。”

“孩、孩子!”米奈拉描绘的图景调动了灰犬的兴致,言语间兴奋得仓促起来。

“当然要行周公之礼啦。这要你提醒吗?”米奈拉摸摸灰犬的头。“可能会生五个,他如果不懂怜香惜玉的话,还可能会有更多……”

“小孩!我、我喜欢。”灰犬碰倒了桌上一个空杯,玻璃杯沿着一条可以预测的弧线,轻磕在黄铜底座上。

“但我们现在只能这样看着他。”米奈拉把目光转向法器凝聚出的视界上,普罗修斯正在熟睡,脸上还有些没擦洗干净的污血,看样子刚刚跟什么人大打了一架。“可怜的家伙。这就是所谓的自业自得吧。”

“瓦……瓦赫尼亚……”灰犬身上附着的暗影炸裂开来,就像往沸腾的热油里灌下一瓢凉水。飞溅的暗影物质吸纳了过多的光亮,整个房间瞬间降下了道夜幕。“梵妮,梵妮,梵妮,梵妮……”

“安静点,办事儿呢。”米奈拉用指头点住神神叨叨的灰犬,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自己正赤条条的腿上。

米奈拉知道这个视界是单向的:只有她能看到普罗修斯,后者不会反过来看到她。尽管如此,她还是因为在爱人面前打着赤身而面红耳赤,血液飞速流过全身,将身躯的温度不断烘暖。

灰犬识趣地向后缩了缩,保持安静。让房间里静得只有些许水声,还有大靠椅的部位拼接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至于米奈拉为什么要这样做,灰犬完全没弄明白。看她飞霞渡上脸颊、呼吸急促的样子,想必正沉浸于一种莫大的快乐中吧。但灰犬也不需要弄懂,米奈拉很高兴,这就足够了。

些许汗汽缠绕在米奈拉的发丝上,迫使它们粘在了额前。她意犹未尽地将手从桌底下抽出,伸出指头,戳动安坐在桌前、默不作声的普罗修斯玩偶:“普罗修斯,看得开心吗?”

灰犬替米奈拉叼来一块浸过热水的面巾。公主拎起面巾擦了擦手,目光却还停留在视界中的普罗修斯身上。

“你想再看到他吗?”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发问道。“不是在这种巫术的投影里看到,而是见到这个活生生的人。”

“想、想!”灰犬也望向视界里的普罗修斯,他睡得很安稳,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能量构筑的透镜窥视。

“……我也想。”米奈拉说,“如果放任他在岛上不管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死掉吧。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他。如果这些问题不问出口,我的后半生都会活在意难平的折磨里。”

“你,你不恨,他,吗?”灰犬说。

“你问这种问题,就跟问水扑到火上去会怎么样似的。”米奈拉闭上了眼睛。“他让我哥死于非命,就因为他家族那蠢到没边的野心。而且,他辜负了我对他的感情,转投到瓦赫尼亚那边去,却又将他们当作跳板无情地杀死。我可能也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对他还念念不忘的。”

“我!我脑子,也!也有问题……”为了和米奈拉站在同一战线上,灰犬也急忙自贬道。

“真知的魔女不为獾家作证这一点,几乎已经把他们的罪行坐实了。如果他们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让魔女出逃呢?”米奈拉把玩偶放到桌前更近一点的位置上。“而且,事情闹得太大了,一定有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和我预想中的进展比起来,简直要比雪崩还恐怖。所以普罗修斯必须要活着,他应该还有没吐出来的真话,而且要由我亲自问出来。”

“我!我可以把!他!普罗修斯!抓回来!”灰犬自告奋勇道,身上的影子又开始不稳定地翻腾起来。

“谢谢你,乖孩子。但现在你不能妄动。”公主从衣架上找了件轻盈的睡袍披上。欲望退潮之后,她发烫的身体逐渐感知到了冷。“你可是我的底牌,不到最后的最后,你不能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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