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蛛网(上)

作者:ayiEternal 更新时间:2023/12/19 15:41:17 字数:4264

伊苏林海,流放咎人之岛。

一张巨大的蛛网横在去路上,几乎覆盖住整个丛林的入口。蛛丝受太阳照射,显露出金银交加的色泽。

“这是什么东西?”普罗修斯转头看向希里,但希里此刻也正扭头看他。

“我不知道。”他耸耸肩,说,“昨天从这条路出来的时候,还没见到这玩意。”

说罢,他捡起一块石头朝蛛网扔去,历经几下震荡之后,蛛网又恢复了平静,而石头却黏在蛛网上纹丝不动,就像是嵌上去的一样。

“应该是受到魔法辐射变异后的生物织出来的网吧。”在场的人里,只有德洛丽丝有魔法研学相关知识。她觉得这是一个让普罗修斯一伙人对她刮目相看的好机会,于是站出来试着扛大梁:“都不要靠近,让我来处理。”

普罗修斯和希里几乎是同时向后退一步,而普罗修斯又习惯性地做了个贵族常做的摆手姿势,表示出:“请。”

凭借着龙脉术士天生对法力的感知能力,德洛丽丝嗅到了蛛网上残留的法力腺体的味道。这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想,但她还想更进一步,优等生的包袱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探求欲。在卡奎因学院里可见不到这么新鲜的、可以近距离观察甚至是剖析的魔蛛丝样本。

“小心点。”普罗修斯说,“那个石头粘上去就没动过,这蛛丝黏性很强。”

“我可经过专业的魔法生物处理训练,零零总总也解剖了不下二十只中小型魔物了。”德洛丽丝轻描淡写地说道,“虽然处理大型魔物还是新秀,不过呢,也已经读过不少这方面的书了,所以不用担心——”

谈话间,德洛丽丝的指头粘到了被风扬起的蛛丝上,一股巨大的拉力差点把她整个人扯到蛛网上。

“呃!”她勉强才站住脚。

“她刚刚是差点要被拉到蛛网上了吧。”希里悄声对普罗修斯说道。

虽然心有余悸,但德洛丽丝还是装作轻车熟路的样子,当刚刚的小失误无伤大雅,继续考究起蛛网来。“黏度极强,说明和空气中的水分已经充分混合了一段时间。看这附近的小圆球状沙坑,这说明这头巨型蜘蛛不久前才经过了这边。不过,为什么要放置了蛛网然后离开呢……”

说着,德洛丽丝想撕一点蛛网下来,日后带回卡奎因去深入研究。然而蛛网放大到这个尺度,韧性已经超越了她的想象。哪怕只是想要将手向后拉扯,都像是要把手从流沙坑里往外拔一般。如果硬来的话,先断的不是蛛丝,而是脆弱的肉体!

半只手臂就被这样缠在了蛛网上,德洛丽丝开始冒冷汗,可她还是没有求救的想法。

“我可是术士……超一流的术士。”她开始运动体内的能量,羽披战栗开散。“轰碎这些蛛网不还是简简单单——”

蛛网被增温增压的空气扯碎,随着一声震贯山林的爆响,破碎的蛛丝被卷入负压造成的涡流后四处飞散。在普罗修斯等人崇拜且略微带点畏惧的目光中,这一障碍被德洛丽丝轻易摆平。

以上想象中的场景没能成功发生。

德洛丽丝确实将力量运作到了手臂上,也的确从指尖将足以引发震爆的能量激发了出去。然而蛛网却安然无恙,慢慢地接着反作用力,将女术士一点一点蚕食进去。

“这什么呀?!为什么又缠上来了——呃啊!!”林中小径又倒灌出一道冷风,差点将一些蛛丝糊在女术士的脸上。她急忙伸手去挡,结果两只手都紧紧地粘在了上面。

“上去帮她啊,还在看什么。”希里瞄准膝窝处,横踢了普罗修斯一脚,差点没把他踢跪下来。

“疼啊!”普罗修斯抬起腿,向前跳了两步分散疼痛。“你光说么?也来搭把手啊。”

“我力气太小了。”希里把手背到脑后。“到时候被卷进去了,你难道能把我们两个人救出来吗?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你说不太好的预感是指什么……”

“就是,‘不太好的预感’。”希里说,“可能我第六感要发达一点吧。”

“不会是连我也卷进去吧。”普罗修斯掏出石刀,这把石刀是昨天殉狼给他,用来终结希里的。现在来看看对蛛网是否也堪用。

“不好说。”希里这回没有幸灾乐祸的神情。他可把所有赌注都压在普罗修斯这伙人身上了。要是他们在这里就折戟了,那失了水源的自己又能活几天呢?“啊,还有啊,如果你真的缠上去了……那,那我会想办法叫人来帮忙的……虽然可能叫不到就是了。”

“那还真得说谢谢你了啊。”普罗修斯像是讥讽似的抛下这句话,拿着石刀就上前,要把德洛丽丝从蛛网里解救下来。

“啊。”女术士看到流放者还来帮忙,觉得场面略显尴尬。“我本来可以一个人解决。但是呢,咳。但是这个蛛网它好像有导魔的性质,也许是因为受辐射的部位是产丝腺体的原因吧——总之,对它使用魔法的话会被疏导到地面或者空气中。如果没有这个特质的话,我轻轻松松、一个响指就能把它打散。真的。”

“我不太懂魔法,不过现在还是老老实实地用土方法吧。”普罗修斯尽可能地站在蛛网的扩张范围的极限边缘,只要风力不要突然变强,蛛网就不会一股脑倾倒向自己。

殉狼打磨的石刀相当锋利,比普罗修斯自己打磨、已经断裂在沙滩乱战上的那一把要优质许多。但比起真正的锋刃,它还有点距离。所以它不能切开蛛丝,只能小幅度来回地锯,割断它。

这一尝试成功了。普罗修斯在蛛网上已经破开了一个小口子,只要持续这道工作,就可以把女术士从上面解救下来。

“小心点。”流放者说。“蛛丝的切口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变黏,不要被再粘上去了。”

“獾。”希里说。他的声音有点奇怪。

“别,现在别和我说话。”普罗修斯曾经紧急给一个猎户缝伤口,他手抖的程度大概和现在一样,二者都是需要全神贯注的精细活。

“那边的灌木丛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普罗修斯这才抬眼去看,灌木丛中潜伏的生物已经露出了半个脑袋。

野猪。

“希里。”普罗修斯惊得嘴唇都发白了,作为一个资深的狩猎爱好者,他深知这畜生有多难对付,更何况是在他脱不开身的情况下。“把它赶走。”

“怎——怎么赶啊?!”希里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大声了,很可能让野猪受惊乱窜。为了不惊到这畜生,他赶紧把自己声音捏下来。“我又没火把或者棍子,而且也不会魔法和巫术!”

“或者把它引开也行。”流放者手上仍在缓缓进行着切割工作,明明踩着炽热的沙子,此刻它却很是冰凉。“不管怎么样,它要是撞过来就完蛋了。”

“这个距离,我也许可以把它炸飞。”术士也小声地提议道。“就是要通过你的身体来搭桥,这样的话法术的精度和力量都会下降。”

“能一击必杀吗?”普罗修斯说,“一点差错都不能有。野猪身上有一层烧不起来的泥浆树脂混合物,如果不能把它彻底杀死,它会变得非常狂暴——相信我。就跟你剖了几十只魔法生物一样,我也剖了几十只野猪。这玩意儿能不惹就不惹。”

“唔……本来说不定可以的,但是你这样一说,给我的压力好大。”女术士放弃了。“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啊?”

“野猪鼻子很灵,只要有一点食物的味道它就会跟过去——”说到这里,普罗修斯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希里,过来。不要跑过来,走过来就可以。当作没看见它。不要和它四目相对。”

希里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悄声问道:“然后呢?”

“我的腰上,还绑着昨天没吃完的螃蟹当储备粮。刚刚情况太紧急,居然把这个事都忘了。”普罗修斯说话间,手中的动作稍慢一点,重获粘性的蛛丝就差点把刀面粘住,他赶紧重新动起手来。“把它们拿下来,然后丢远一点。”

野猪向前探出了半个身子,吓得德洛丽丝下意识地往回收了一步,差点把蛛网整个地带了过来。

“没事,别怕。”流放者自己也正提心吊胆,但还是决定稍作鼓舞:“野猪发动攻击之前会先刨地几下,还会嚎叫作为威胁。只要它还没进入那个状态,就还是安全的。”

“真,真的吗?可是它一直在朝我们这边看。”

“它不是在看我们,是在看我腰上的螃蟹。等希里把它丢远了就行了。”

希里解下浮木皮绳,上面还绑串着两只螃蟹。随着食物的移动,野猪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现在它正看着希里,虽说已经彻底从灌木丛里走了出来,但它对网前二人的威胁反而变小了。

“好家伙,真壮啊。”普罗修斯盯着野猪肌肉隆隆的后腿。“也不知道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吃,能给它吃这么大只。我敢打赌,它的皮毛洗干净了绝对油光水滑。”

“现在不是对着它品头论足的时候吧!”德洛丽丝说。

“就差一点了。”流放者回过头来,继续完成手头的未竟之事。

希里将野猪引诱开没几步,那头野猪就如流放者所说,开始用前腿刨地了。甚至还发出威胁性的呼噜声,作出即将要冲撞的姿态。

“喂!獾,这,这又要怎么办啊?!”希里提着螃蟹,留也不是,跑也不是。

“把螃蟹放到地上,然后人往后倒着走,不要露出背。”獾指挥道。“被它獠牙冲勾到的话,会开一条深到骨头里面的伤口。”

“你完全不需要补充后半句话啊!?”希里颤颤巍巍地把螃蟹放到地上,眼前已经复现了皮开肉绽、白骨显露的伤口。让他的双腿有点止不住地发颤。

野猪大摇大摆地走上来,仍然是呼哧呼哧地喘气喷沫,威胁还在后退的希里不要前进。它一嘴啃在凉透了的螃蟹上,坚硬的棕齿将蟹壳连同蟹肉一起嚼碎。

刀锋终于穿过了粘缚着女术士的最后一点蛛丝。将她的手从蛛网上放了下来,不过两手之间的蛛网还没处理干净,仍旧把女术士的双手封印着。但因为在蛛网附近停留太久,女术士和流放者的衣服或多或少也沾了点蛛丝。

“这点很快就能搞定。”普罗修斯说着,正准备继续清理,余光却慢慢闯入了一个棕色的东西。

那头吃了点开胃菜的野猪仍没有心满意足,它一路在滩涂上寻刨着,试着挖掘出更多食物。

它的行进路线上,横着一条蛛丝。

“开玩笑的吧?它不会要走到蛛丝上,被黏绊住,然后——”

德洛丽丝的担忧还没彻底说出口,野猪就真踩中了蛛丝。

沉默。

“真是蠢货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德洛丽丝崩溃了,“明明看到蛛网了还踩上去,真有这么不聪明的生物?!”

“那不就是你吗?”普罗修斯非常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是碍于德洛丽丝的力量,以及为了今后的合作,他只好以会忍出内伤的强度,把这话憋了回去。

野猪还打算继续往前走,直到它终于意识到,前腿再也不能向前迈进,感到了恐慌与愤怒。身上坚硬如铁的疣状肉块,因为绷紧的肌肉更加突出。它狂怒地跳跃,试图扯断蛛丝,但这只会让它被蛛网越卷越紧。每当粗壮的后足落地时,震荡就顺着蛛网传递给普罗修斯和德洛丽丝二人,重新把他们推回了网上。

“希里!”普罗修斯伸直了左臂,递出石刀。他的右手已经被蛛丝卷进去了。“把刀拿去!”

希里犹豫了。因为蛛网在疯狂地抖动,说不定自己刚上前一步,就被一起卷到里面。

野猪的嘶吼声充斥着整片丛林,如同咆哮的风暴。它不断地挣扎,一头撞在次生的林木上,直接将手腕粗的小树拦腰撞断。

已经没时间了,普罗修斯果断地将石刀丢出,就算希里会丢下他们跑路,至少被彻底吞进网里的时候,不会被这东西扎伤。

几经发泄也没能挣脱蛛网,野猪最后将头掉转向蛛网本身。

“它、它想干什么?”

“野猪一生气就会失去判断能力。它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缠住了它,现在它只想把看到的所有东西全部破坏掉,这就是它的本能。”普罗修斯找不到任何办法从蛛网中脱困,只能静待一切发生。

刨地。

“不会吧?”德洛丽丝的声音听着有些发尖了。

威胁性的呼噜声。

“在前腿被吊起来的情况下?!”

冲锋。

“它要冲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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