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过杀

作者:ayiEternal 更新时间:2023/12/22 20:49:26 字数:2519

“把门打开!”一伙人沿踩出的土路狂奔到村口,灰头土脸,浑身是血。从他们的表情上看,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因为心力衰竭而骤死。“快他妈把门打开!”

村门紧闭,就连刚刚站岗的守卫也已经爬到了尖桩围墙后搭起的平台上。

“流民!”瞭望台上的人喊道。“滚出去!”

“我是村子里的人!”领头最壮实的那一人挥举双臂,朝着高台上的人像嚎叫似地乞求。“我是村子里的人啊!”

普罗修斯之前的注意力全在远处若隐若现的巨蛛身上,并没留神这伙人是谁。现在一回过头来,他认出来了:领头的正是佐格。

“你后面还跟这群流民呢。”卫兵把背上的弓取了下来,瞄准了他身后的几个人。“快滚!不然就死!”

“他们当然不会进到村子里去!”佐格向卫兵承诺道。“只有我!我是自己人,我可以进去!”

“你什么意思?”一个枯黄色头发的人与佐格对峙。“我们有两个人被那畜生吃了!两个人啊!活生生地给它吃了,就因为你许诺保护你到这里,我们也可以一起进村子里躲着。不是说进村子的事情由你安排!?”

“闭嘴!闭嘴!闭嘴!”佐格暴跳如雷,一拳把那人打倒在地,拳面见了红。“你们死不也是应该的么!个个欠大爷我多少水债!没有本大爷大发善心,你们早渴死了!”

接着,他转头面向弓箭手,大喊道:“他想鼓动流民冲进村里,快杀了他!”

箭矢应弦而发。地上那人还来不及辩解,箭头扎就穿了他的肺。血液倒灌上喉咙,发出惊悚的汩汩声,在地上渐渐铺出一道红毯,恭迎追逐他们的巨兽到来。

“呃。”希里脸色变得很难看,眉头紧锁。“还好我跳槽得早。”

杀鸡儆猴后,确认其他流民不敢对自己再动手。佐格再次向守卫要求道:“快开门!”

“看!”矮一点的卫士走了过来,向他的同伴指了指远处正在逼近的巨影。“那他妈的是啥?!”

“快!快啊!!”佐格吼得喉咙都破音了,由一个粗犷的男音忽然朝一个搞怪的尖腔滑调转化。

“你们把什么东西引过来了?!”卫士本来还想再搭箭上弦,可随着那巨兽的逼近,他自知这一小点箭头是不会有用的了。“快去敲钟,再敲一次!让所有民兵都来集合!”

矮个子卫兵立刻爬下瞭望台,普罗修斯的视线从在山坡上跟丢了他。随后那刚刚就响过一次的钟声再度响起。这回终于知道他们把钟摆在哪里了:一座破旧受损的神庙里。钟捶肯定和它所处的庙宇一样,很久没有修缮过了。发出的声音刺耳难听,不比猛砸一堆废铜烂铁好到哪里去。但对于一个紧急征召的号令来说,这或许正是它所想要的效果。

村中立刻骚动起来,从他们手忙脚乱的程度上看,应该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连敲两次钟的事态了。汉子们从缓坡上跑了下来,甚至有的还带着农具,就这样冲进一个可能是库房的高屋里。经过可以猜想得到的混乱,他们披着几乎不能被叫做防具的护甲列队而出。

“这都不能算是民兵。”普罗修斯见了此景,立刻下判断道。“只是多套了层壳的农民,压根不可能对得过这种巨兽。”

佐格还在拼命拍打大门。任他身材再高大,厚重的木板也只是在门轴上摇晃。那只筋肉鼓鼓的脚在过去也许霸凌过无数瘦弱于他的人,但今天却不能让门缝为他而开——也不能让身后的巨兽离他而去。

就连高台上的守卫也忽视了他这一鲁莽之举,因为巨兽已至眼前。

“我们完蛋了!”剩下的流民瑟瑟发抖,像在雪夜里即将冻僵的野狗。他们甚至忘了可以跑,又或者腿脚发软而做不到这一点。

灰腹环带巨蛛靠近围墙时,守村的民兵们畏缩木桩后,连呼吸都因为凝重的空气而阻绝了。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怪物。这道墙可以把强盗、流放犯、野猪和野狼挡在门外,固若金汤。但面对这种如同攻城锤般大小的骇人生物,他们赖以生存的木桩就形同虚设。它甚至不需要击破它,长长的蛛足可以直接翻越过这道可笑的防御进入村内。

第一声惨叫在墙外响起,在瞭望台之下的民兵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也绝对不想看见。撕心裂肺的哀嚎刺进他们的耳蜗,如同钢钉一般不断深入。这不是人死的时候会发出的惨叫,这是屠宰牲畜才会有的声音。碎骨和黏滑的血肉分离声清晰地传递到了他们眼前,勾勒出一幅幅惨状。

“呜——呕!”希里没忍住,朝身下的土丘呕吐。他心有余悸,如果自己没被獾拽离巨蛛行进的道路,他说不定也会被这样:戳折一只手,惊恐地嚎叫,再被另一只后足贯穿腹部,最后被不断交替运动的蛛足扯成碎片。他边上的人趁着蜘蛛在蹂躏他半活的尸体时开溜,因此成了动态的目标而被前肢捕获。毒牙下的口器活剖了他的胸膛,脏器洒落一地。

一旁的普罗修斯则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人被怪兽杀死。一个,又一个。直到剩下佐格,放债者的命够大,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为了躲过蜘蛛第一下扑击,他踉跄倒地。正当他还要挣扎起身的时候,遍布刚毛的尖足直接轧断了他的脚,并且把他向口器拖动。大块头挣扎着抓着一切他能抓住的东西,可手心里只有土和砂砾。巨蛛无暇品味这一餐,它并不饥饿,只是有着过杀的天性。在前肢几下拨弄之后,恶霸的血肉就和被他抛弃的小弟混杂在了一起。

“看到了吧。”希里说,“你还想拿把剑就和它对打吗?平常我都不会搭理一心送死的家伙,可是看在你救了我两次的份上我才这样劝你。走吧,它不是我们能处理得了的。”

希里和流放者挨得很近,几乎能感觉到从他身上辐射过来的温度。这个男人沉浸在眼前的一片血色当中,他既兴奋又害怕。似乎找到了一个足够以死证道的方案。他偏执地在脑海里不断重播这一想法,想象自己和那头巨**锋,可能侥幸成为英雄,更有可能被一足戳个窟窿惨死。

那也难说不是一种解脱。毕竟他只身要对抗一整个王国,那无疑是不可能的。任凭他巧舌如簧,自欺欺人,以活下来为目的盛邀了能拉拢到的所有人,组建了一个松散又不太可靠的团队,迈出了步履蹒跚的第一步。可他潜意识里却总是想着死,没有人能和他共情,也没人真能体会到他的痛苦。欲言难言,欲忍难忍。只要愚蠢盲目地向那只怪物冲锋,就能从莫大的丧亲悲痛里释放出来,不用一个人苟活在世上:一面挣扎,还要一面图求雪恨。

可复仇的甜美却时时刻刻诱惑着他,不允许他轻易舍身。这也是他还在观望的原因。

他还有一笔血债没讨,这是他的责任,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如果那头巨蛛徘徊得足够久,说不定复仇的执念会逐渐压过流放者自暴自弃的念头,令他回心转意,跟着希里跑回营地。

可它只在一地的血肉和脂肪块中徘徊了一阵,就转头面对了村门。

“希里。”獾说,“在这里待着。”

“啊?!喂!你白痴吗!”希里伸手去抓,却只触碰到了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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