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三个男人靠着一艘被拖上浅滩的快船船缘，随意地朝篝火里丢着树叶、干枝条。虽然他们衣衫褴褛，但身材却相当精壮，破布条似的衣服下，起伏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刚刚才出现的。”希里解释道。“早上经过这里的时候，没发现这些人。”
獾盯着这些人看，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在心中翻涌。“奇怪……他们太壮实了。我被扔到这岛上的时候，瘦成一条人干。”
“怎么办？”希里看着他，问道。“放着不管吗，我们可以让守门禁的门卫重新上岗。他们就三个人，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让我去交涉试试。”初登岛时，他们还觉得村子排外。等他们成为村里人之后，又不自觉地开始排外了。这一转化让普罗修斯感到些许苦涩。“我不会先透露村子的事情，他们有意入伙的话，再试试看。”
“小心点。”希里看着那三人，“要不我先回去，叫几个年轻人出来。”
普罗修斯压低声音说道：“最稳妥，得把德洛丽丝喊出来。”
“她？饶了我吧，她那一身大小姐脾气。你让她多干一点活，她能跟你拼命！”希里又看了一眼三个陌生人。“我觉得也不用那么麻烦，要不我跟着你上去吧，给你撑点场面就够。谈不成我们就跑，跑你总不可能跑不过他们吧？”
三人抬头，见有人朝他们走来，神情马上紧张起来。
“站住。”为首的一个大胡子叫道。
普罗修斯停住脚步，希里和他同步驻足。
大胡子身后的两人迅速打量了来者。在注意到普罗修斯额头上的白疤之后，他们的表情里瞬间掺入了某种情感，只如火花般闪过他们的瞳孔，随后便和倒映着的火光同化。
“我没有恶意。”普罗修斯说道。
大胡子提高音量：“你背着剑！”
普罗修斯把背上的剑解下，递给希里。希里小声地想要提醒他什么：“獾……”
“没事。”普罗修斯道，“做好跑的打算就行了。”
见来者卸下了武器，三人都有了放松的样子，他们允许普罗修斯走到篝火附近。今晚月光黯淡，就算有一团营火燃得正旺，海滩上仍是昏暝一片。
一个脸型类似倭瓜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到普罗修斯跟前，抬起上尖下宽的脑袋，仔细地打量一番。普罗修斯下意识地去遮额角上的白疤，道：“怎么，这道疤让你在意？”
倭瓜脸拉起袖子，上面满是刀痕，笑着对普罗修斯说道：“只是觉得你是条汉子。男子汉身上总得有几道疤痕证明自己的骨气。”
希里注意到獾有些尴尬，看来他那道白疤的来历没那么光彩。
大胡子把最后一点燃料也丢进火堆里，直勾勾地盯着普罗修斯，说道：“所以，你来这里图个什么？我们刚刚被流放到这里，只有烂命一条。你要是想打劫，找错地方了。”
“你们刚上岸？”普罗修斯盯着大胡子所靠的小船。“那这艘船是怎么来的？”
三人中最后一人，一张嘴就露出一口的烂牙，在这时候插嘴道：“我们仨把身家拿来贿赂船老大，让他给我们这条小船划到岸上来。”
“先是给他求情，下跪，发毒誓。然后再送上家里人准备好的细软，才有的这艘破船。”倭瓜脸把经过说得有模有样，“要不然天这么黑，真给他们踢到海里去，下去几个死几个。”
普罗修斯扫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大胡子抬眼看他，“什么打算，烂在这里算打算吗？咱几个还能指望回到家里去？”
倭瓜脸和烂牙都笑了，笑得很冰冷，没有感情。
“这附近有一座村子。”普罗修斯趁机说道。“我在那里当管事，眼下正缺人手。只要你们愿意出力，村子里就能给你们提供粮食和水。”
烂牙似乎很中意这个说法，正要上前问更多信息，却被大胡子拦住了。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把我们骗进去杀？”他盯着普罗修斯的眼睛，“我听说，饿极了的情况下，人肉也很好吃。”
倭瓜脸一听这话，急忙从希里身边走开，提防地退到篝火后面去。
普罗修斯耸了耸肩：“你可以自己来看，沿着那条路走上去就是村子。眼明人不用说都懂，那种规模的聚落，光靠吃人不可能保持的住。我再重述一遍，情况很简单：村子正在开垦新田种麦子，筑新的工事。你们来搭把手，就有饭吃。”
烂牙明显被他说动了，转头对大胡子说道：“反正我们仨烂命一条，不如跟去看看吧。”
“烂命一条。”大胡子悲凉地叹了口气。“让我想想吧。”
“在海滩一直待着，太阳会把你们晒死。”希里试着顺水推舟。
“让我想想！”大胡子咆哮一声，吓得希里不敢说话。
他蹲在篝火前，看着正在向灰烬转化的木柴，思考了大概有两分钟。
“又能怎么办呢。”大胡子站起身，口气里满是无奈。“横竖都是死，去看看也不会怎么样。”
“跟我来。”普罗修斯说着，就要在前面带路。
“等等，等等。”烂牙连忙说道。“这条船我们也一起拖着带过去吧。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货色，但要是给后来登岛的人砸烂拿去当柴火烧就不好了。多多少少还能再拉出来，放到海面上去钓钓鱼之类的，对吧？”
“有劳了。”普罗修斯说。
“嗯……你说的村子大概在哪?”倭瓜脸走近二人，调转了他们的视线，低声说道。“小伙子，问点男人间的话题：有女人吗？”
希里正想说点什么，忽然就看到船边的二人从船上拖出了渔网。
他立刻知道大事不妙了。
“獾！小心后——”
一击重拳将他击倒，耳鸣沿着枕骨爬上鼓膜。头发先接触到了沙子，随后是整个头都撞了上去，溅起一片沙浪。
希里整整翻滚了一圈，他的体格实在太弱小了。这一拳打得他分不清天南地北，但他还抱着獾递给他保管的剑，剑刃在滚动的时候割裂了他的皮肤。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还要抱着它了，他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刚刚那一拳是倭瓜脸打的。
他看到天空降下了一片灰暗，正在獾的上方。
那是渔网。他想。躲开它，躲开它，躲开它！獾，躲开它！
但獾首先看向了这里。
不要看这里。希里试着支起身子说话，但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慢，连自己的动作也变得缓慢沉重。
不要看我。
躲开它。
躲开渔网。
希里没能把自己撑起来，再一次摔倒在地上。
獾的眼神里充斥着不解和困扰，还有……
希里看错了吗，那是愤怒吗？为什么他要愤怒？
灰暗笼罩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