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操！”烂牙两脚反复踩踏着船底，弄得小船左歪右斜。“他被干掉了，你看到了吗？被那个屁点大的娃娃！”
大胡子烦躁起来，二话不说，挥动桨柄抽打烂牙的下巴，差点把他从船上拍下去。“娘娘腔，你要吵嚷到什么时候？人死就死了。现在我们已经到深水域，那小东西游泳绝对追不上我们——就算追上了，咱俩给他一人一刀，他也得死。”
被打了一棍之后，烂牙闭上嘴，老实起来。他把桨重新浸入水下划动，让船加快速度。
“来了。”大胡子提起灯笼，吸引一艘缓缓从海雾里驶出的航船的注意。
普罗修斯匍匐在船底，忽然听到耳边的木板隐隐地发出咯吱声，就像有人在船的底面以指甲在抓挠。
“什么……？”
正疑虑之际，他听到烂牙的声音又重新响起。
“水底下有东西！”
“你他妈又搞什么鬼！”大胡子听起来极不耐烦，恐怕这会儿已经在思考怎么干掉烂牙了。
“我的桨刚刚打到了什么东西！千真万确，凛冬女士在上，要是我说谎，就让我的灵魂被拖进九狱里。”
“那只是石头罢了！”
“石头？我们都开这么远出来了，哪来的石头。再说，那东西是软的！”
砰！
有东西在水下顶了船一下，普罗修斯的脸沉重地和底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操……操！操！为什么水底下有光，它们，它们过来了……”
“快划！你这头烂牙的猪！接应我们的船就在前面了！”
两人一阵用力地划动船桨，掀起的水浪声沿着木板，清晰地传进普罗修斯的耳朵里。
忽然，有一侧失去了动力，船只在水面上打转。
“有东西抓住了桨！”
“打下去！把它打下去！”
普罗修斯艰难地在渔网里转动身子，尽可能地观察船上的情况。他看到两人正挤在船的左侧，大胡子拿着桨当矛使，朝着水下一顿猛戳。
“它们在把我们往后推——我们离接应的船越来越远了！”
“闭嘴！继续划！”
“我看到它的手了！神啊，这是什么东——”
从水底探出三只滑溜溜的手，普罗修斯没法看清那些手分别长什么样子。只见到它们抓住了烂牙的衣服，下一秒，烂牙就跌进了水里。
船只因失衡而摆动了几下，终于又重归平静。
“妈的！”大胡子愤怒的摆手，从腰间掏出刀子，对着空气挥舞，好像想这样威慑水下的东西。
“把我放开。”普罗修斯说。
大胡子没有听见。他陷入了焦躁和狂怒，对着水下的敌人又吼又叫：“来啊！你们这些畜生！来啊！”
“想活命就把我放开！”普罗修斯一声咆哮，惊得大胡子回头看他。“光凭你一个人，不可能活着回去，让我来帮你。”
“你？”大胡子面部肌肉抽动着，几乎挤成一张哭脸。他高举手臂，大呼：“老天！看到我什么处境了吗？只有‘储君杀手’能帮我从这些长水草的玩意儿手里救出去！你真他妈会开玩笑！”
说罢，他放下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我宁愿和你一起烂在海底。”
一只湿漉漉的手臂搭上了船沿，这回普罗修斯看得清楚了。手臂上遍布鳞片，黯无血色。手指上滴淌着泥浆般的海水，这些污水流经船身，立刻渗入到木板深处，形成一条条脏污的烙印。
“怪物！滚开！”大胡子拿起桨，将试图攀爬上来的东西拍打下去。他拍下去一只手，立刻就从不同的方向伸出两只手抓住船缘，不断摇晃着船体。“太阳女神保佑祂的子民，从这些邪秽手里……”
终于，牵扯住船只的手超过了他能控制的范围，一条人型生物跳到了船上来，它的皮肤像青蛙和泥鳅的结合体，在月光下闪烁着黏滑的光芒。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它们从背后扑向大胡子，将他推入水中。这些生物也许不懂得什么叫仁慈，受害者呛水挣扎的声音持续了好久才停下。
现在轮到自己了么？普罗修斯暗想。如果真到了那种关键时刻，就必须得动用莎勒姆的赐福才能从束缚里挣开。
但他不想，他知道自己越是使用这份旧神的恩赐，越是会朝梦中的自己前进。
船底下还能听见些许响动，它们正盘旋在这艘船底下。也不知道是正在分食二人的尸体，还是正在盘算着船上是不是还有剩余的猎物。
普罗修斯看着被乌云笼罩着的月亮，很快这片海域就要被夜间的海雾所覆盖。他如果不想顺着洋流向外漂走，最好赶快行动起来。
船上有一个闪亮亮的东西吸引了流放者的注意。他把身子慢慢地挪动过去，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一把匕首，沾着点污血。看来大胡子被拽下船的时候手没拿稳，直接把保命的武器丢在了船上。
普罗修斯试着让匕首通过渔网的网眼，但他的手正被反绑着，无论怎么尝试，最多只能刚好让刀剑触碰到绳子。
“没办法，有点疼也得忍了。”他以体重下锉，把手上的麻绳靠在刀刃上，一点一点地让刀口将绳子的纤维割断。
水下忽然传来波动，普罗修斯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成群结队地朝海的方向游去。他趴在船沿伤，窥视海面。一群淡绿色的荧光深埋在苦涩的海水之下，正朝着某个位置集合。
好机会。
普罗修斯费劲地将自己的脚抬过船身，腹部肌肉发力，将自己顶向水中。
渔网一落入水中就变得舒张开来，普罗修斯将渔网从身上拽开，总算脱困。但他的脚还被缚着，没法快速游动。只能慢慢地用双手朝身后推水前进。
水流不对。他感到周围的水反常地逆推上来，一定是那些生物感知到自己落水了，此刻正在回头猛追。
普罗修斯尽可能地让自己朝岸边靠近，没有脚的协同，手臂动得再快也是杯水车薪。他回头，费力地睁眼望去，只见数十只半鱼般的生物正尾随而来。它们环绕着一个更大只、散发着荧光的生物。
流放者看不清那中心生物的模样，它发出的荧光甚至能照明漆黑的海水。而他也没心情细看——它们就快要追上自己了。
游得太快了！
普罗修斯捏紧拳头。如果被抓到，他就唤起神力，背水一战。
某种窄长、冰凉的东西划过他的小腿，那是指甲？蹼？鳞片？还是说这些生物也有像螃蟹那样的几丁质壳？无论如何，普罗修斯都已经准备好发力，轰散这些皮肤黏滑的异种了。
突然，两只手穿过他的肋下，猛地将他朝水面上拔。循着伤口被海水刺激而发出的嘀咕，他听出那是希里的声音。
“没事吧？”希里瘫坐在海滩上，凝视着追随着獾而来的海中荧光。“那些是什么东西……？”
普罗修斯惊魂未定地回头，只见海面上浮现出了一个线条略微柔和些的黑影。正如他在回望大海那样，它也在凝视着他。
随后，它再一次没入海面，以荧光为道标，带领那些生物离岸而去。
“应该是伊苏林海的原生物种吧。”普罗修斯感觉心脏突突地猛跳，他完全不熟悉水中战斗，放眼整个图顿，没一个导师会教授这类技巧。哪怕有神力加持，也不一定能闭气在水下战胜那些生物。
换言之，要是真开打的话，凶多吉少。
“嘶——”体内的激素退潮，希里忽然感觉到胸前伤口的疼痛加剧了，不禁倒抽着冷气。
“你受伤了吗？”普罗修斯伸手扒拉开希里的领口，想要查看他的伤口。
希里不领情地退开，只是捂着伤口说道：“你关心关心自己吧，你全身到处都在流血。而且，先说好啊，不要觉得我们这样就是亲密战友，想着得寸进尺了。我只是觉得欠着你人情债不痛快，才把你救起来的。”
“你还说我性格拧巴，我看咱俩彼此彼此吧。不过随便你怎么想，我这句谢谢还是要说的。”普罗修斯站起身，也将地上的希里拉了起来。“我们先去神殿疗伤。关于这些生物，最好先保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