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洛丽丝在哪里？”
“她早上出村之后，就没人看见过她。”
“你们看到了多少只恶魔？”
“十三只，我数的很清楚。有一只皮肤是紫红的铜色，额头上长着两只角，比其他的恶魔看起来都更像人类。”
“炽角魔？”
“我不知道，只有你和德洛丽丝在洞里见过炽角魔，不是吗？”
“这样，希里。你去挑十个人，用最好的皮甲和剑把他们武装起来。”
“要连老爷子也叫上吗？”
“不要，让他养伤。”
“可你也受伤着呢？”
对话第一次停顿下来。
普罗修斯看着自己手上风干了的药膏，摇摇头。“一点皮外伤而已。”
“但也没必要让伤口不断累积。”希里担心地说。
普罗修斯不愿在这种话题上做过多拉扯，只是催促：“快去吧。”
剩下的斥候领着他，翻越丛林陡峭的小径。这是只有他们才懂得怎么进入的一条密道，入口处满是荆棘和灌木。一路往上走，能来到山腰间的缓坡处。
“在那。”一个斥候指着不远处的平地。
几个遍体鳞伤的人被绑在木桩上，全都耸拉着脑袋，似乎只剩下半口气吊着。他们脚下来回走动着低矮丑陋的恶魔，没有皮肤，黑色的血管和粉红的肉块暴露在空气中。那些恶魔只有三个粗壮的脚趾，在平地上走起来也会捏带起泥土，留下鲜明的脚印。
普罗修斯从没有钻研过恶魔学，他认不出这些是什么恶魔。但他可以肯定，为首的那只恶魔一定是炽角魔。
那只紫铜色的恶魔要比在地上乱走的同胞们更有“人样”，接近于人类的身材比例，只是四肢要更修长一些。有着显著的女性特征。和之前在洞穴内见过的炽角魔不同，她的头上有两只角，而非独角。也许是高等恶魔分类性别的特征之一。
“她在说话。”普罗修斯指出，“有没有办法更近一点？”
“很危险。”斥候有些为难，但他们都很年轻，乐意冒险。希里故意挑的这些玩性大的孩子。“不过也是有办法的，让小队在这待命，你和我来。”
两人从缓坡滑下，进入到山脚的灌木丛中。普罗修斯希望泥土滑落、撞击叶片的声音不会引起太多注意。随后他们就地趴下，这回就能勉强听清那只炽角魔在说什么。
“你们真是无聊。”炽角魔声音很是甜腻，就像数十只百灵鸟婉转的合唱。“在这个位面维持物质躯体是要喝水的。就算恶魔不会渴死，照样会难受。你们人类都说自己很善良，要比恶魔都善良，那让我看看你们的善心在哪，好吗？”
“魔头……”一个人抬起脸来，“我们……绝不……屈服。”
“哎呀呀，你这话真让我伤心。”炽角魔从一块圆滑的石头上站起来，抖动末梢发红的头发。“虽然低等的恶魔们总喜欢摧残你们的肉体、折磨你们的精神。但我不同。我对人类抱有好奇、好感以及怜悯——这可是高等恶魔才有的特性，我们有着更多思考能力，而不是永远遵循着本能行事。所以你应该感谢我到现在还没有杀你们。只要在我耐心彻底耗尽之前，把你们发现的水源告诉我……”
“怜悯，你说怜悯？”另一个人抬起头来。“你把我们捆在这里晒了两天！这就是恶魔的‘怜悯’吗！”
“那不然呢？”她头上的魔角飘出些非自然的燃屑。“认清现实，你们还活着，这就是我的怜悯。而且，这可是让你们感同身受一下。我们现在受着干渴的煎熬，丝毫不逊色于你们。”
“天哪，杀了我吧……”那人嘟哝道。
“不不不，我还有耐心。我说话算话，和某些两面三刀的家伙不一样。”炽角魔又坐回了石头上，看那架势似乎可以等上一整天。“你们还说自己善良呐！看着同胞受这样的苦，也不肯把水源的位置告诉我。这算哪门子善良？”
“我们绝不会……”
“省着点力气吧，万一之后你想说话的时候，喉咙干得说不出话来呢？”炽角魔笑盈盈的。但恶魔果然不善笑，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些扭曲，近乎呲牙咧嘴。“而且我这也不算折磨你们，只是想让你们感同身受一下，毕竟我现在喉咙也很干。”
“那些人是生面孔。”斥候压低声音道。“我们从来没见过他们，而且——”
“嘘！”普罗修斯一手按住斥候的脑袋，将他的脸几乎压进土里。
两只矮笨的恶魔快速奔跑过这片灌木前，叽叽喳喳地争抢一根大腿骨。更小的那只明显不是对手，他被打得不断朝后退，几乎都压在了普罗修斯藏身的灌木上。
很快，另一只恶魔加入了战斗，他抢走了腿骨，那两只恶魔就又去追他，没有注意到灌木里的情况。
“回去。”普罗修斯松开手，下令道。
他们在灌木里匍匐前进，绕回缓坡上。
“你说，那些人是生面孔。”普罗修斯拍掉黏在伤口附近的土块，“他们不是村里人？”
“绝对不是。”斥候满脸的泥，他正试着把它们弄掉，结果越抹越均匀。
普罗修斯又回望那些被绑着的人。“而他们又找到了水源，也就是说……”
此时，有一些杂乱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普罗修斯下意识地把手搭在剑柄上，来者却是带队赶到的希里。
“不用上来了，就在后面列队等着。”希里回头吩咐道，又面对獾说：“我告诉他们得走得安静一点，可没受过训练的人没法一点声音不出。”
“你带了多少人来？”普罗修斯点了点人数，希里身后可不止十个人。
“我不可能背着其他村民单独集结十个人。”希里无奈地说道，“他们在武装自己的时候，又来了几个志愿者，看来是村外有威胁这件事多多少少传开了。本来还会来更多，都被我赶回去继续秋收了，毕竟这条小道也容不下那么多人不是？”
“还是没瞧见德洛丽丝？”
“没有。”希里耸耸肩，“看看我带来的这批人，除了剑以外，我让他们每人背一张弓，带三支箭。进近身战前先齐射三轮，那些恶魔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很强大的样子，说不定都不用近距离拼命就解决了呢？至于那个红皮恶魔嘛……”
希里斜着眼，看了看那头炽角魔。
“她可能会厉害一点，不过那就是你来对付的了，不是吗？”
“你从哪里学来的？”普罗修斯问。
“什么，恶魔学吗？我从来没学过，但就算只是观察，也知道她看着更厉害一点吧。你看，那些矮脚虾米都围着她转……”
普罗修斯打断他的解释。“我是说带弓箭这事。我当时刚睡醒，完全没考虑到远程火力的事，只让你用皮甲和剑武装他们。但你帮我补全了布置上的瑕疵，这一点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比较机敏，就这样。”希里两手背在脑后，显露出无辜的样子。“头儿，你难道希望让一个脑袋不灵光的人当你的斥候头子吗？这事情就这么简单，我脑子转得快。没有别的解释了。”
他说得很干脆，语气里没了平时那爱开玩笑的戏谑。
“我知道了。”普罗修斯点点头。他知道希里在试着隐瞒些什么。放在平时，希里会笑着说自己是元帅的儿子，天生就有排兵布阵的天赋。可如今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肯定还有些未能明说的东西。比起揭露真相，他更想尊重希里的意愿。“我们先着手解决这些恶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