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德洛丽丝睁开眼,视线内弥漫着闪动的烛光。她快速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太阳穴却忽然针砭般地发痛起来。“疼……怎么晚上了?我们不应该去打捞箱子吗?”
桌前的人影站起身,把一罐水壶拍在女术士手中。“先喝点水吧。”
几口水下肚,德洛丽丝才慢慢找回了部分记忆碎片。“我记得我们把船从滩涂上推下水,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现在躺在床上?”
“你找到了瓶果露,一口气把它喝完了。”普罗修斯说。
“果露……果露……”德洛丽丝咂咂舌头,唇齿间确实还萦绕着一股果香味。“啊!难道果露发酵了?!”
“是啊,然后你一直在船上发酒疯。”他把蜡烛芯拔高了点,说道。“我没办法,只能把你先带回来。”
德洛丽丝脸颊泛起了一抹绯红,无法掩饰的红晕扩散到整个脸庞。白齿轻咬着嘴唇,眼神闪烁着羞涩和不安;微微颤抖的手指不经意地揉捏着素布上衣的衣摆。普罗修斯还是第一次见她娇羞成这个模样,大概是因为醉酒出丑的模样实在太丢人,她连用发脾气掩盖的心思都没有了。
“你……你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德洛丽丝抹掉额头发出的虚汗,问。
普罗修斯对这个问题感到奇怪。“当然是背着你回到这里,不然呢?”
“啊!?那——”德洛丽丝连忙用手捂着自己臀下,“你你你你……你是不是还摸了我的——”
“我还能怎么办,难道你期待我公主抱你?要是你能自己走的话就更好了。”普罗修斯说,“我既要带着打捞出来的箱子,还要背着你,又累又重……”
“你说什么?”德洛丽丝从床上坐直。“谁重了!?说谁重啊!”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木箱重。”普罗修斯笑了,“不过睡着的人,不管怎么背都要比平常重的,毕竟重心不能自己把握。”
“在这地方待着吃猪食,我肯定瘦了。”德洛丽丝嘟哝着,躺回床上。闭目沉思,忽然又坐了起来,问道:“……我做了什么?”
“啊?”
“在船上,我喝醉了的时候。”德洛丽丝说,“我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呃……首先是打着酒嗝,开始说自己没有男朋友的原因。”
“我说了这种事!?”
“说完开始用左右手轮流喷燃烧射线,一边喷一边说不要小瞧你的酒量。”
德洛丽丝捂住了脸,她的耳朵变得比烛芯上的火还要红。
“然后在我打捞箱子的时候把我扑倒,要我承认你是卡奎因第一术士。”
“等等,够了,不要再……”
“最后你说喜欢勇敢的人,让我勇敢一点。”
“……我就是这样说的?”
“原话。”
“……”
“德洛丽丝?”
“没有骗我吧?”
“没有。”
“好,我知道了。”德洛丽丝离开床位,“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呢。”
她大步走出屋子,过了一会儿拎着把刀回来。
“等等,等等,冷静一下。”普罗修斯绕道椅子后面。
“你以为我要灭口吗?”德洛丽丝把刀递出去,“我又不是戏剧里那种没脑子的反派。来,拿着。”
普罗修斯狐疑地接过刀。“然后……?”
女术士指着自己的脖子:“往这捅。”
他大惊失色,道:“那怎么行!?”
“不然怎么办啊!我自己又下不去手!”德洛丽丝崩溃地喊道,“说了那么多丢死人的话,还不如真让我死了呢!”
“反正也没有别人听到,就只有我一个知情而已。”普罗修斯连忙安抚道。“又不是在宫廷里要事事小心不留口风。朋友之间私底下喝酒,喝醉了说的胡话当然不能算数。”
“不算数……”德洛丽丝这才稍稍镇静了些许。不过她马上又说道:“所以你承认我是未来第一女术士这点也不算数?你不觉得我未来会是卡奎因第一?”
“啊?”普罗修斯眉头锁紧。幸好他只是和德洛丽丝假扮情侣,要是自己真找了个这样的女友,一天的心思全都得花在怎么哄她上。“也许……也许会是吧?”
“你这态度没有很坚定啊。”德洛丽丝闹起小脾气来,“你可是我找的最初的合作伙伴欸!就算不对我全肯定,至少要在大方向上和我一致吧!快说,我要听你承认这一点。”
“我又不是会拍马屁的跟班……”
“不对!如果你是那种小虾米,就算你觉得我是世界第一术士都没用!”德洛丽丝有些急眼,“你是会写在我第一份成册出版报告上的人物,我才会把这个殊荣交给你的!而且承认一下也不会掉块肉。这又不是在套你领地的宣称,只是朋友私底下互相激励而已。”
说罢,她静静等待,侧耳倾听。琥珀色的的眼眸里充满了期待。
“我承认德洛丽丝将来会是卡奎因的第一术士。”普罗修斯说道。
德洛丽丝终于听到这句能稳固他们之间关系的话,仿佛捕捉到了某种和谐的乐章,眉眼间流露出无尽的喜悦。流放者也不懂她为什么如此执着这样的一句承诺,不过既然能让她很高兴,那多夸夸她总归是好事。
“好了,那让我们忘掉今天在船上发生的一切。”德洛丽丝两掌一合,发出“啵”地一声。“你说你还带了个箱子回来,在哪呢,让我看看。”
普罗修斯从桌底下把箱子搬出,女术士上前一碰,锁扣就再次被炸翻开来。
“嗯……”她往外倒腾着封装在箱中的货物。“香水,咦,这是我的香水吗?我怎么会买这么没品位的香水。你要吗?”
“我要香水干什么?”普罗修斯说。
“你真是城里人吗?还是说图顿的发达程度,就算是贵族也不知道香水的好?”德洛丽丝先把香水放在桌上。“你不要,那就放在房间里当香薰吧。”
“我只觉得出汗量很大的人需要香——呃,等下,你捏得非常痛!手下留情啊!”普罗修斯才贫嘴到一半,就被德洛丽丝掐住了腿肚子,被迫闭嘴。
她继续往下翻。
一堆被水泡烂了的信纸,没用。
密尺木梳,有用,留着。再用村里那柳树编的软梳梳头,头发迟早要全部打结起来。
一个捏一下就会叫的发声玩具,没用。
强效海兽诱饵,本来是怕船被海洋生物盯上准备的,不过现在也没用了。
火柴,潮了,晒干丢到仓库里。
“你……你出来带着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普罗修斯看着德洛丽丝像挖宝那样,从箱子里不断掏出新东西来,样样不重复,相当的惊讶。
“反正装得下。”德洛丽丝抓起地上的玩具,捏了捏,它发出了令人胆寒的惨叫。“比如这个玩具就是没事的时候玩一玩的,不然返程的时候可无聊了。”
最后,她取出了一包用锡纸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东西。
“这是啥?”就连女术士本人都没有这玩意儿的相关记忆,一圈一圈地将包装拆开。
锡纸最里层躺着的是一条鲜藤,叶子都有些发蔫了。
“啊。”德洛丽丝说,“我想起来了,这是我怕在岛上没有吃的,从学院里带出来的魔薯藤。”
“那是什么东西?”普罗修斯问道。
“它可以通过吸收各种形式的能量增加生长速度和产量,比如火堆,太阳光,或者我直接给它传输能量辐照也行。”德洛丽丝检查着薯藤的状态。“我觉得该种下去了,要不然它就快要枯死了。”
“那我们能一直种它吗?”普罗修斯有些激动地说,“感觉比麦子更有产量。”
“很遗憾,不行。”德洛丽丝摇摇头,“它有基因自毒性,只能长一代。因为它的创造者害怕有人会把这种薯藤随手一丢,最后长得漫山遍野都是,完全清理不干净。”
流放者失落地呢喃道:“这样啊……”
“不过也不用太伤心啦,这一条薯藤就能结非常多的番薯出来。我不开玩笑,是非常多,多到超乎你想象。”德洛丽丝拍拍自己,自夸道:“当然,是得有我给它辐照看护的情况下。”
一箱子杂物全倒完了,基本上没用能用的东西。德洛丽丝挑挑拣拣,最后也就从这破烂里再拿了个卡奎因的学院徽章出来。
“也许我们该找个时间再去捞一趟。”德洛丽丝抱怨道,“我有两个大箱子,里面装着换洗衣服。天天就穿着这身粗布袍,磨得我脖子很难受……”
“叩叩。”
“我去吧。”普罗修斯从一堆没用的物件里找地方下脚。开门一看,是一名黑袍站在门口。
“晚上好,神选者大人,德洛丽丝小姐。”她弯腰行礼。
“又要来吵架吗!”德洛丽丝气冲冲地走到门前,撞倒一堆刚整理出来的垃圾。“她怎么不自己来,派手下上门是什么意思?”
“不!我怎么敢。我们确实听闻神女大人和您之间的纠纷……不过我们并不会在私人问题上过多干涉。”她转过头,对普罗修斯说道:“神选者大人,我来是想要告诉您,我们的主人,莎勒姆,已经准备好见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