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灰意冷的伊雯在回过神来后,便离开这间用于献祭的房间。
用来封印她的地方,曾经是一座天使殿堂,借助万年来累积的天使神的神性和十九重圣印,才将她成功镇压于此。
天使殿堂是锡兰大陆中最为豪华的建筑类型,哪怕是人类帝国的帝都,也不及天使御殿堂,更别提天使们缔造的最繁华的城市——“天空之城”了。
那上面,可是坐落着所有天使殿堂的上级机关——天使圣殿,也是锡兰大陆实际意义上光明种族的掌权者。
伊雯被封印于此,除了不能离开这座宫殿之外,设施设备一应俱全。
这并不是天使种族优待她们这些天使的叛徒,事实上,他们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钉死在峭壁之上接受炙热阳光永生永世的折磨,只是迫于时间紧急,没有办法撤下如此之多的装潢罢了。
圣林木和空茗蚕丝制造的豪华大床,其品质和舒适度在锡兰大陆上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
人类和其余光明族进贡的这么多奢华的物品,却因为封印只能被她一人独具。
说起来真是讽刺,光明族进贡给天使的贡品,居然被她一位堕天使占有了,这座殿堂原本的主人,不得急得跳脚?
别看堕天使三个字中有“天使”两字,曾和伊雯一样的堕天使们非常清楚,她们早就不属于天使这一种族了。
无法再被天使之神回应,就意味着堕天使们再也无法和天使之神共鸣。
天使们将她们堕天使排除在天使种族之外,并且将堕天使划分进了黑暗种族,作为锡兰大路上所有光明族的宿敌。
最后一次大规模剿灭堕天使,是在三百年前的天魔大战后。
堕天使这一族群被所有光明种族围剿,数量锐减。
到现在,据她所知,也就她这一位堕天使仍未陨落。
不过,这天使殿堂说是她的封印之地,在过去的数百年间,已经有不少地方被她的恶魔之力侵染同化,成为了她可以肆意操控的一部分。
殿堂中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而那团在她离开的时候已经快要崩溃湮灭的精神光团,此刻正奇迹般的悬浮在刚才的房间里,光芒甚至胜过往常。
眼神涣散的伊雯捷琳瞬间来了精神,一步之内,她就跨越回了那间献祭的暗室里。
“安娜?”伊雯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双沾满鲜血的双手亦颤颤巍巍地伸了过去。
光团向后一撤,避开了伊雯试图握住它的动作。
“安娜,是我啊,伊雯捷琳,你的母亲,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光团再次后退了一步,戒备地回答道。
没等伊雯开口,光团又突然毫无征兆地追问道:“我又是谁?”
光团死而复生的喜悦并未冲昏伊雯的头脑,她敏锐地意识到了一点——记忆修改并没有完全失效,这个精神体非常顽强,但也因此,她植入其中的安娜汐斯塔的记忆并没有完全的融合。
“你是伊莎贝尔·安娜汐斯塔,我的女儿,堕天使一脉的公主。”伊雯并非简单地替光团讲解,每一话都伴随着具有暗示和催眠效应的魔力。
用这样相对温柔的方式,唤醒她先前埋下的种子占据精神体的主导权,而在这之后,只需要将光团放入那具她保存非常完好的躯体里,就可以让她的女儿安娜汐斯塔重回世间。
“伊莎贝尔·安娜汐斯塔?”光团刚复述完一遍这个名字,就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伊雯眉头一蹙,立刻释放出金色的能量笼罩过去,将光团安抚了下来。
方才她因为复活无望而奔溃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这间献祭用的房间。
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精神体恢复了活性,代价则是精神体的记忆出现了紊乱,随意地刺激,可能会让精神体再度陷入濒临湮灭的边缘。
意识到这点的伊雯并没有调用恶魔之力压制,而是选择用她体内残存无几的天使之力,将紊乱暴动的光团安抚了下去。
虽然没有按照她的剧本发展,但是她能感觉到,天使之子确确实实被种下了堕天使的种子,只是时机和环境并不合适,不能生根发芽罢了。
之后的发展,哪怕慢一点,哪怕需要一百年、一千年,她都可以等下去。
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迟早会被天使圣殿发现,所以,伊雯捷琳必须做出选择。
沐浴在金色辉光中的光团逐渐安稳下来,但也陷入了休眠的状态。
伊雯闭上双眸,她身后的影子陡然沸腾,一具精致的棺椁从沸腾的阴影中缓缓浮现。
白发的堕天使微微前倾,一只手在凭空出现在暗室内的棺椁上轻柔地抚摸着。
轻轻一推,棺椁的盖子向一侧滑去。
浓厚的白雾从棺椁中涌动而出——这是她施加在棺椁里的神圣阶冰冻魔法,在万年玄冰打造的棺材棺椁的辅助下,可以保证尸体百年不腐、千年不朽。
伊雯俯下身去,在那雪白的额头上深深一吻。
“安娜,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食指一勾,精神光团便飞到了伊雯的面前,随后,没入安娜的额头之中。
伊雯再度闭眼,已经是堕天使的她,却在不知不觉中做了独属于天使一族的祷告动作。
没入其中的光团并没有接管这具身体,而是像抛射一般,被排斥到原路返回。
伊雯没有理会精神光团的死活,而是立刻上前,俯身查看安娜遗骸的状况。
所幸,这具遗体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损伤——堕天使的身躯,就算体内并无灵魂,也不是一般人类躯体可以碰瓷的。
被抛出的光团好巧不巧地没入了地上那具干枯已久的躯体之中。
凹陷下去的肌肤如同充气气球一般重新饱满了起来,先前被伊雯捷琳体内淫堕之力激活的天使之心,为宿主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伊雯将棺椁重新盖好后,这才扭头看向身后恢复正常站起身来迷茫地看着自己的人类。
让安娜的灵魂寄宿在低劣的人类身上,这本不是伊雯的意思,但是无奈她不能再次将其强行剥离。
激活了的天使之子和素体有非常强大的绑定关系,就算是天使圣殿的炽天使首席,也无法将天使之心转移到别的载体之上,除非夜神或是天使之神降临世间、亲自出手。
伊雯自嘲般笑笑。
到头来,自己还是要依赖背弃了的天使的力量才能稳定精神体,可结果呢?
夹杂了人类灵魂的精神体并不能被安娜的躯体接纳,反而和一个人类的身体完成了融合?
像是夜神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般,林喻的躯体,到头来还是没有魔力适应性的普通人类,即使寄宿了天使之子这样强大的精神体也不会有质的飞跃。
作为容器,它太不合格了——一百分都能打到负分的那种。
长久寄宿在没有魔力的身体里,就算是天使之心也会沉寂下去,伊雯捷琳不能保证安娜的灵魂就不会重蹈这样的覆辙。
更让伊雯觉得棘手的是,这个容器固然有承载精神体的能力,但它的可靠性并不高。
倘若林喻不在她的视野中死去,安娜汐斯塔的灵魂也会跟随着林喻一同消散。
她反而开始庆幸,自己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把安娜汐斯塔全部的灵魂与记忆缝合进去。她不想去思考最坏的情况,但至少,安娜还有六成的灵魂在自己的手中。
被尘封二百余年的棺椁,竟在同一天被打开了两次。
既然精神体无法取出,那不如将安娜的遗骸整合到一起。
说是整合其实并不准确,事实上,她将要施展的是一魂双体的神圣级禁术。
这样的禁术对于有夜神赐福的伊雯来说并不困难,她会的禁术多了去了,只是涉及到灵魂的高阶禁术,就那么寥寥三个。
“谬杀印记”,是夜神赐予她的可以让灵魂和肉体交融的介质回路,锡兰大陆上,有且仅有这一枚。
名号虽然带有“杀”这样的字眼,但它本质上并没有攻击性。
拥有神性的谬杀印记不需要伊雯费劲心思去操控。
从自己的体内祭出这道鲜红的印记后,只需要稍加引导,便会自行打上宿主的身体并执行接下来的术法步骤。
鲜红的荆棘在刹那间爬遍了暗室。
但荆棘并不满足于此,在印记的指引下,缠绕上了不明所以、呆立在原地的林喻的右臂。
黑色的倒刺刺尖分泌出深紫色的黏液,后者覆盖在林喻右手的手背之上,将表层的皮肤腐蚀殆尽,倒刺趁机在被破坏的手背之上蚀刻着诡异的纹路。
浓郁的淫堕之力顺着倒刺刺出的伤口,渗透进林喻的体内。
如同万千之鳖虫在皮肤下蠕动一般,林喻才刚恢复饱满的身躯之上,已经如连绵的山脉一般,高低错落、纵横排列。
而林喻,也在这个尴尬的时候,突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