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枪，曾经贯穿星辰——
却也湮灭了半座大陆……
因此，他也背负了灭世的骂名——
维尔维斯走在石板路上，拉了拉身上满是泥泞的斗篷，一头扎进一座破落的城镇……
和大多数传统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他也有着喜闻乐见的开局，出生在受女王青睐的贵族家庭，他从小便被赋予和公主一块接受教育的特权，专门的宫廷骑士教导他剑技，有着精通魔法的精灵老师为其打开魔力回路。
四岁便以仿佛被神明吻过的意识海达到王国魔法学院难以达到的魔法造诣。十二岁便能以一身非凡的剑骨获得极高的剑术造诣，而十六岁左右便在随从的女剑侍保护下外出历练，两年后荡平黄金级冒险者都畏惧的地下城，更是在那四年后清理了连传说级冒险者都吃过瘪的魔窟——
曾经在地下城时的一切好像还历历在目，左手手臂被魔物用利齿切断的光景还犹如在眼前一般……
维尔维斯用左手推开饭馆门前的挡板……
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不好……
他做下了那样的事情，想不被牵连恐怕不大可能……
在餐馆角落的一块小方桌坐下的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一旁的女服务生像是犹豫了一阵子才敢上前搭话——
“您……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他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服务生递上来木制菜单，从怀里随意抓出一把铜币。
“好的——我为您安排，请问需要酒吗？那个……只有小麦酒……”
他点了点头，看着桌上被服务员匆忙收走的数十枚铜币……
维尔维斯微微低头——
来到这个世界，也已经是二十多年了……
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使用贯通之枪的右手已经破破烂烂，魔力回路也已经萎缩，甚至代表着剑士一生力量的剑骨也有开裂的迹象——
到最后，背上的却是灭世的骂名。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被人所景仰，被人所依靠，还是在这个世界长大，被身边的她们所需要……
理由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维尔维斯多希望，当时站出来的不是自己——
“请慢用……”
方才点单的女服务员似乎有点害怕他，上餐的是另一个女孩，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臂盘带着几盘蔬菜和一盘烤肉，似乎这座边境的小镇并不富裕，相比于王城，那几十枚铜币在这里可以买下更多的东西……
“这是特别招待——可以的话，请您尝尝……”
“客人您心情似乎不怎么样，希望蜜柑的甜味可以让您高兴一点——”
维尔维斯顺着递来的菜品向上偏头看去，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女孩，一颗洁白的小虎牙格外显眼——
“谢谢——”粗哑的声音他自己听起来都有些刺耳。
“你今年多大了？” 看着少女有几分稚嫩的脸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窥探淑女的年纪可是不好的哦……”她只是微微笑了笑。“还有两杯啤酒，请您稍等。”
对话像是断线的风筝，维尔维斯没在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眼前的食物，有几分食不知味的他尽量往自己的胃里塞点东西——
而随着夕阳脱去橘红色的外衣，坠入黑暗的怀抱，临近饭点的酒馆里，人越来越多了……
两杯啤酒，维尔维斯喝了一下午——
酒馆里入耳的杂音也越来越多……
“城里最近不大太平呢……断断续续有人失踪了——”
“我听说在城外围墙下的水道里发现了只剩下脑袋的牛羊尸体和人类骸骨——驻扎骑士已经开始调查了。”
“在维尔维斯折断北陆之后，魔物的生态开始发生变化了呢……最近的魔物越来越多了……”
两个谈天说地的醉汉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们谈论的话题不知不觉中已经吸引了酒馆里大多数人的目光。
“嘘——不要直呼魔王的名讳……小心他在夜晚入梦时吃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吓唬小鬼呢？”
”不过实话实说……王城通缉令上写的都是真的吗？他能毁掉半座大陆？”
“夸大事实罢了——哪有人能办得到，那已经不是人类了吧——而且也不是什么狗屁魔王了吧！是魔神！哈哈哈哈……”
“可是我听说，两个月来边境这已经没有诺尔斯河以北的商队过来了，那些原来住在北边的外国人寄信过去也不见有哪个收到回信……信没有回来，反倒是陆陆续续想回国的外国商队又折返回来——”
“我也听说了，有外国的商人买下了城南的一片空地准备定居。”
“难不成通告上的还能是真的？”
“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这两个喝醉的年轻人肆无忌惮地大笑着，他们的样貌看上去和维尔维斯差不了多少……可他们玩笑般提出的问题却只有维尔维斯能回答……
王国通告里所说的是真的——、
除了他，当初一同向北的各个王国的联军，已经没有人活着了……
他曾经那些在这个世界留下传说的队友，也化作了血水……
永远成为了传说的一部分……
在意识到那种存在之后，人类会在半秒之内在身体的各处长出眼睛……
在剩下的半秒化作一滩血水……
而肉身融化的前提，仅仅只是意识到……不是看见，不是听见，仅仅是意识到——
大多数人甚至没有机会见到祂的真身——
倘若之前没有把祂消灭干净，现在坐在此处的酒客，只要维尔维斯脱口而出“古神”两个字，无一例外，全都会化作血水……
他不知道为什么当初的讨伐者里唯独只有自己幸存。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能直视祂的存在……
但要想毁灭那样的存在，只能从一开始就使出全力——
维尔维斯尝试了无数方法……
剑击、灼烧、溺毙、钝器击打——
导电、腐蚀、转移魔法、元素反应……
在无数攻击之后，维尔维斯发现……
只有用魔力淬炼后的利器攻击，才能伤到祂的本体……
可是——
在维尔维斯重新意识到自己杀死了祂的时候，祂又会从距离最近的血水中长出……
一遍又一遍的尝试让维尔维斯意识到，这尊古神的肉体强度是人类从未见过的……
而一遍又一遍的摧毁祂的肉体让维尔维斯再次意识到，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本体——
就好像祂本来就应该在那里一样——
只要那些由人融化而成的血水还存在，祂就能理所当然地从中复活苏生——
几个月的时间里，维尔维斯从大陆北部一直追到了大陆中部……
一次又一次地毁灭祂，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杀死祂……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可以意识到祂，只要有被祂消灭过的生物，祂就能复活——
直到两个月前……
在诺尔斯河前，在那条将大陆南北分隔开的河流前……
其北端，已经没有人类了……
南端的人类也意识不到北边的人类已经消失了，因为一旦意识到北陆的灭亡，也可以意识到祂的存在……
那是维尔维斯耗尽天赋的一击，人类魔法和剑技的巅峰——
朗基努尔之枪——
南北大陆在以诺尔斯河为线留下了一道横跨整个版图的沟壑——
那是维尔维斯能给出的唯一答案……
验证答案正确与否，只需要在人前缓缓道一声……
“毁灭北陆的不是我，是一尊古神。”
而结果显而易见，没有人会相信维尔维斯。他也就成了自己嘴里所说的古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