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9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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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森海行政中心顶层逐一亮起的廊灯，清亮的靴音响彻。几名身着白色制服的青年正快步赶往走廊深处的中心会议室。
为首的是一名个子不高的女性，她步速最快，面色阴沉，发丝和虹膜都显示出特殊的纯银色，肌肤如上了釉的陶瓷般细致光滑，一支延伸到腰部的马尾辫让她显出些符合年龄的少女气质，但与其外貌与年纪相对比的，却是她肩膀上，代表着零区最高阶位的墨蓝肩章。紧随其后的几名男女，年龄均在20上下，大都是一头或深或浅的银色头发，他们努力地向前凑着步子，以跟上前方那名年轻女性的步伐。这些人，正是“零区”森海行政中心的高层管理人员，
推开会议室的门，台下已有不少与会人员就坐，他们纷纷起身，注目致意。
“坐吧。”
对台下只望了一眼，她便短促地指示道。
为首的十六岁女性名叫戈菲，是零区迄今为止最年轻的行政总长。在如今的新人类时代，虽说年少有为是家常便饭，但像她这样以夸张速度走上高位的，在历史上也是唯一一个。她招呼之前跟在身后的几位高层就坐于会议室第一排，而自己则端坐在台上宽大的总长位上，习惯性地翘起了一条腿：
“各部门负责人，报告参会情况。”
戈菲的嗓音，展露出了不符合其年龄的成熟与低沉。
“历史、保管科科长刘威，及全员到齐。”
“高新技术研究科科长凌云，及全员到齐。”
“人政部部长洛海，及下属治安科、财政科、粮食科全员到齐。”
“… …”
所有的高层人员中，只有余下的最后一个没有做出回应。
“你呢？琼斯，你们企业部的，为什么不汇报参会情况？”戈菲抬起眉毛，看向第一排的最右侧。
“总长官，在开始之前，我想先提问一句。”企业部部长琼斯抱着胳膊，脸上满是不快与怀疑，“我就想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会议室里，会混进来一个旧人类老头儿？”琼斯的手指指向了站在戈菲身旁，一个有着黄棕色皮肤、黑色头发的中年男人。
与周围制服统一的年轻人们不同，男人穿着一身古板发灰的外套，肘部和袖口磨掉了色，满脸胡须，神色也略显局促。
“他啊，本想之后再向你们介绍的，不过借这个机会，我就宣布了吧。”戈菲示意那男人走到台前，自己则跟着站起了身，宣布道：“这个男人叫做冯越，是个37岁的普通种人类，从明天开始便会加入到森海行政中心公司，他会加入到…”
说到这里，戈菲看向冯越，将手掌摊开探向了琼斯那边，“他会加入到琼斯，你的企业部旗下的神经科工作。”
“您开玩笑吗？”琼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眉心都在抽动，“就这玩意儿？”
“琼斯先生，请你先坐下。”戈菲的嗓音更低了，幽幽如同耳语，那对银色的眼珠里直射出凌冽的怒色，看到这阵势的琼斯也在坚持了几秒种后别过脑袋坐了下去，“现在是中心会议，不是你家的餐前致词。我希望你们部门不要在这里宣扬人种歧视。”
“歧视？总长官，我只是在叙述事实。”琼斯依然皱着眉，“我们企业部又不是垃圾堆，从来没有收过旧人类员工。现役的全部都是第二代、第三代的新人类。怎么能让这么个臭老头进来我最重要的神经科搅混水？”
“冯越是通过我们的招聘测试进来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他凭自己的实力进入到森海神经科，就和你们其他员工一样。”戈菲说道，“而且是以前百分之二的成绩，我只是认为他足够优秀，才决定派去神经科的。”
被晾在台前的冯越神色复杂，只觉得是被两座山夹在了中间。显然，作为一个搞了半辈子学术的人，实在不愿意在入职的第一天就公开树敌。但能够受到戈菲总长如此的认同和推荐，又让他感到十分兴奋，手痒痒地就想立马干一番事业，明明那只是个和自己女儿年纪一般大的未成年姑娘啊。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通过测试？这测试的通过率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啊…而且参加的人有90%以上是新人类，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怎么可能进得来！”
“那不正说明，旧人类中也不乏出类拔萃之人吗。”
琼斯的身旁，一个面色温和柔美的长发女性手里捏着一支笔，指向琼斯说道。她是高新技术研究科的科长凌云。由于管辖科室的重要性，她目前算得上是戈菲之下的第二号人物。
“凌云，怎么你也？”琼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身边。
“哎呀，我也是在阐述事实呀。”凌云挑着眉毛答道。
“你到底看没看清楚，站在那边的家伙是什么！”
“我已经说过了，不要宣扬人种歧视。”台上的戈菲重复道，“我们所谓新人类，说白了也只不过算是他们的衍生种而已，既然在座的各位都是‘精英’，那你们历史也应该学的不错。我现在就想再问问，200多年前，为我们新人类社会的奠基的人是谁？”
琼斯掐着胳膊，许久不语。
“是谁？不会需要我帮你复习吧，琼斯部长。”
“…森海科技第一任神经科开发总长‘陈澈’。”
“没错，陈澈出生的那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基因编译进化技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普通人类。在他的主持下，才开创了现有的基因改造技术，实现了从无到有的突破，并继续完成了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的技术更迭，也是因为有他，森海才会是现在的森海，而不是原先那个肥皂厂。可200多年过去了，自诩新人类的我们，在第四代的技术的开发上却卡壳了这么久。琼斯，如果你们开发的速度能和你从椅子上站起来的速度一样快的话，我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陷入僵局吧。”
“… …”琼斯看着微怒的戈菲，一时半会再找不出反驳的话，“总长大人，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受了固有思想的误导。可另一方面，也就是因为您总喜欢袒护那些普通人类，才会发生昨天的事故，不是吗？”
戈菲不言，只是拍了拍冯越的肩，让他撤回自己身后。
“洛海，你们人政部的娘炮们是怎么工作的？堂堂的治安管理科，现在怎么薄弱得连一张纸都不如？”琼斯转身把矛头指向了与他同位的人政部部长，“你们人政部，是旧人类参与比例最高的部门，其中的治安科更甚。一开始我还觉得，这种体力劳动工作交给旧人类最合适，但从昨天的事看来，你们部门却真成为了森海的软肋，害得戈菲总长遭遇了生命危险！”
“… …”面对琼斯的指责，洛海只是坐定原位，双眼盯向前方，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
就在几天前，零区的森海行政大厦门前发生了大规模的抗议游行，虽说在人社科的软介入下并没有演变成更大规模的事件，但游行的人也没有就此退去。
在抗议游行活动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也就是五月十四日清晨，零区行政总长戈菲决定亲自出面，就在大厦门前同普通民众进行面对面的对谈，以缓解民众的激烈情绪。
而当这位过于年轻的行政总长暴露在大众面前的时候，激动的人们瞬间涌至，即便洛海指挥着整个治安科全力维持秩序，但奈何游行民众人数太多，戈菲还是被围得寸步难行。她没有搭建演讲台，而是徒步走入民众的中央，四面八方伸来的手想要扯住她雪白的袍子，七嘴八舌地呼喊着各自的口号。但她没有丝毫迟疑，反而只保留有限的治安人员，让人们能够在离她更近的地方听到她的声音，看清她的面容。
民众都知道零区的总长是个年轻姑娘，但仍对她实际的模样感到吃惊。
“告诉我们，为什么，第三代的基因进化注射液突然涨价了？”
挤在前排的民众一上来就提出了直入主题的疑问，这正是不久前戈菲暗处下的决策，也是引起这场游行运动的主要原因。
“那东西的价格本来就已经很贵了，可不是一辆车、一套房的程度！孩子的祖父母再加上我们夫妻俩做工，辛辛苦苦攒钱攒了一辈子，才终于凑够了给我们儿子打进化针的预算，本来下个月就应该已经可以购买了，这节骨眼儿上，你们森海就突然涨价？还一下子就涨了25%？明明这一百年来都是这么个价格从来没有变过的，你们凭什么涨价？你们这让我们这些普通人类怎么办？这可是我们整个家族，和我们孩子未来唯一的希望啊！”
“是啊！就是！”
“我们家也是一样的情况！”
“本来都准备安度晚年了…被你们这么一搞，还让我们怎么过？继续白白做20年的工，做到老死吗？”
戈菲静静聆听着抗议者们的问题，心中却明白，游行队伍中至少有一半的人并没有打第三代进化针的需求，只是跟着凑过来看能不能占到什么便宜的。游行就是这样，在人类的历史上一直都是这样。也就是说，只要满足了那一部分人，问题也就解决了大半。
“总长！给我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戈菲眼睛一扬，这最后一声其实是自己安排的人喊的，为的是引导这群混乱的大众把“解决问题”，变成“解释问题”。而现在，正是接话的时候。
“请安静，诸位。”戈菲清了清嗓子，她把平日里低沉的嗓音略略调高，这样会显得比较亲切，“我知道大多数民众都把自己家的希望，寄托在了第三代针剂上面，相比第一代和第二代的改造技术，第三代针剂既便宜又方便。但是大家要了解的是，第三代的针剂是需要巨量的生物样品配比和许多特别的稀有矿物来制作的，它并不是一项可以无限利用的技术。”
说到这里，戈菲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敏锐地观察起周遭的反应。
“事实上，我已经在昨夜凌晨下令加码生产第三代针剂，但得到的反馈，一方面是各方依旧供不应求，另一方面则是材料存量不足所带来的的产能下降。现在的产能最多也只有原先的70%，就连森海总部现在也面临供不应求的状况。”
“况且，即便资源减少，森海行政方并没有实施涨价行为，而是被市场中间商嗅到了货源下降的趋势，并开始大批囤积第三代针剂，这才是导致针剂涨价的原因。”戈菲挺直身子展开双臂，那仿佛是个拥抱的手势，“你们了解么，现在地球上的人类总数已经达到了132亿，但新人类，包括现存的第二代新人类、第三代新人类以及纯血、混血后代加起来，也只有一亿四千万人左右，所以，你们才是这个社会的大多数。”
人们望着眼前少女真挚的神情，场面也逐渐平息了一些，看到这一幕的人政部长洛海松了口气。也许你们该瞧瞧她平时那副恐怖模样，他想。
“总长大人，既然您都说到这里了，那我也想问问。”人群中提问的，是挤在最前面的一个普通人类女性，她指间捏着一支香烟，肩膀和胸口从暴露的衣装中裸出，“虽然我们是大多数，但是我们根本得不到对等的生活保障啊，世界上现在有了两种人，所有的企业都愿意聘用新人类，我们这些普通人就算有再高的学历也只会被拒之门外。甚至于，来我们这儿寻乐子的客人，也都想挑选新人类妓女，搞得我们又漂肤，又染发，还得戴美瞳，仿佛新人类妓女能带给他们更高的满足感似的，您说说，我们这种问题，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是啊，工作问题，我们的生活得不到保障啊！”
“什么？你们妓院的新人类是假的？”
“妈的，你们这是欺骗消费者啊！”
“总长，要不索性官方批准新人类也下海吧！”
“呸！总长大人是未成年呢！你们在这儿胡扯些什么！”
“哈哈哈哈！”
“妈的，你们都严肃点儿。”
旧人类就是旧人类，依然在靠着原本道德观和年龄观来看问题，真是可笑。守在戈菲总长身后的洛海如此想着。面前的戈菲虽然只有16岁的年纪，个头也还没有大多数的民众高，但她的知识积累、心智水平，甚至是经历和遭遇都是在场任何一个成年人都无法想象的。
戈菲没有迅速回答，而是留出了一些时间，倒不是因为她感到了冒犯，这名妓女提出的问题也是她所关注的。现场野蛮的风向对自己越不利，事后却越能成为自己手中的筹码。
“针对这种问题，我们也早已有所考量，”下一刻，戈菲的音调沉了下来，让周围人突然噤声，“我已经批准技术科的新项目，在两个月内，零号区周边地带将新建12座工厂，直属森海行政，专业生产新型材料。到那时，我们会提供至少42000个工作岗位，报酬也会比现在的普通工高25%。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政策是这次的工作岗位只对普通人类开放，所有新人类不得参与管理与运作。”
讲到这里，戈菲瞥了眼那妓女，冲着洛海用手指划拉了一下，“去，把这个女人带回去细细盘问，我看她的长相，不像是在册的色情业从业者。”
于是，洛海便指挥治安科长带着几个保卫员去人群中逮捕那名女子，果不其然，在场的民众中并没有她的同行者。而就在附近所有民众的目光都转向那女人、戈菲身前留出空隙的这一瞬间——她发觉到面前此起彼伏的人流中，有个金属样的东西牢牢地指着自己。
“啪——”地一声，那里冒出了一团火光，宛如白昼下炸绽的百合。
戈菲的大脑迅速做出反应，稍稍侧过身体，一颗老制式手枪的子弹便击中了她的上臂。子弹威力不小，轻而易举地将戈菲的身子掀翻在地。
瞬间，现场陷入了一阵骚乱。
而整个游行和见面会，也在总长遇袭和治安科倾巢出动中结束。
——
看到琼斯气势汹汹地质问洛海，戈菲只得掀开上衣，露出了如雪般白皙的胴体，坚实的颈肩肌肉上缠满了厚实的绷带。
“感谢关心，琼斯。不过作为第一代新人类，我的身体恢复速度很快，一天时间就足够了。”说着，戈菲大幅度地活动着胳膊，看上去枪伤已经没什么影响了，“但是你要搞清楚逻辑关系，这次的袭击事件，并不是因为我‘袒护’旧人类造成的，我是为你们的歧视行为吃了这一枪。”
“… …”洛海依旧一言不发，只不过这次，他与戈菲一同看向了琼斯。
“… …”
“… …唔”琼斯在两方的注视下，只好认了输，“企业部部长沃肯琼斯，以及下属军武科、殖育科、神经科全部到齐。”
“好。”戈菲双手合十，“按序开始汇报本周工作，就从军武科开始。”
“是，总长。军武科本周重点研究方案有两个，第一是在琼斯部长的要求下，旨在预防以后再不发生这种恶意袭击事件，制造能够对普通人类进行情绪、生理情况及物理位置进行管理的新型身份ID卡…琼斯部长说，这东西更有助于治安科进行基本的护卫工作；第二，是上一任总长授权琼斯部长研发的A12型破坏弹，经过一年零五个月的开发，现在已具备初步研究成果。A12破坏力惊人，拥有着比旧制核武器还要强大若干倍的毁灭效果。具体数据现在就在琼斯部长的手中。”
“唔——”戈菲瞥了琼斯一眼，叹了口气，“第一个研究方向停掉，身份ID这种东西，有百害而无一利。一方面，它会进一步分化新旧人类，继续激化社会矛盾；另一方面，还会增强旧人类的身份认同感，这一行为，等于将所有的旧人类划为同一个族群，反而会提升他们的凝聚力。”
戈菲转身，坐回了位置，“若要有效管理，应该进一步分化他们才是，而不是用这种小孩子一般的手段。将无关者统统划分到对方阵营，这可不是个好主意。某些反对组织现在正愁找不到统一各方思想的东西呢，我们千万不能主动向对方手里递兵器。否则，下回我可能就不只是吃子弹了事了。”
听到戈菲的话，琼斯也即刻表达了认同。
“然后，关于第二个项目，可以按照琼斯部长既定的研究计划进行，必要时，才可投入实验性生产。但是，即便成果诞生，也千万不要开展对外宣传及大规模生产。首先，大家得明白，森海现在管理着全球近70%以上的土地，整个世界政治生态里，也就剩下那么40多个小国家还没有接受我们的介入。而这样的高威力武器，在绝对统治时期是毫无意义的，无论丢到哪里，被砸的都是自己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新人类，在炮弹下总是会丧命的。”戈菲抿着嘴唇，一只手抚摸着负伤的肩膀，“下一步工作我要你们以防御方向和基础治安方向来走，具体情况由琼斯部长和军武科长来负责。”
“是。”军武科长服从地行了个礼。
“报告总长，我们神经科的研究员依旧在加班加点地开发第四代技术，但到目前为止，依旧困难重重，无论是材料还是技术支持都遇到了阻力，我们也在继续努力。”神经科长没好意思抬头，虽然神经科一直以来都算是森海的支柱科室之一，但常年鲜有新成绩的他们也实在没什么底气，“至于…曾经的第一代‘胚胎改造技术’，根据现存的少数资料和您提供的细胞样本，我们也在尽可能地进行重现。”
“继续加大对第一代技术的重现研究，我期待你们的成绩。”
200年前，在基因改造技术出现以后，由于第一代的技术是单纯针对人类胚胎的基因改造，有着非常大的局限性；而之后推出的第二代、第三代改造技术，不仅方便，还能够在成年人身上使用，使得新人类进化变得更加大众化，更加商业化。事实上，早在100多年前，第一代技术便被视作落后技术，已经淘汰停用了，最后一名掌握第一代胚胎改造技术的研究员，也在贡献了他的最后一个作品后去世。
而现存的最后一位第一代新人类，便是现在的戈菲总长。
在那之后，第一代胚胎改造技术便陷入了无人掌握的境况。所以戈菲上任之后下派给神经科的第一个任务，便是重现已经被停用淘汰的第一代技术。
“总长！殖育科报道，按您的要求，本周殖育科正在继续降低第三代进化针剂的产量，请问接下来该如何调整？”
“好的，继续减低，下个月产量降至68%”戈菲沉着脸，手指在大腿上写写画画，“第三代针剂必须继续保持减产和涨价的趋势。大家都了解，当今世界上，新人类约有一亿四千万。目前我们还能保证，他们中的大多数依靠在森海这颗大树下发展。可用不了几年，这个数字就会翻倍。新人类的数量越多，便意味着需求量的减少，公司的收益的降低，森海的影响力的一路下滑。”
“明白，所以您昨天对民众提到的资源问题是？”
“资源不够这种理由，当然是我为外界大众准备的，你相信了么？”戈菲摊开手，台下传来一阵哄笑声，“这个趋势下，我们应该把森海公司的利益摆在第一位：继续给粮食增量降价，提高人口补贴福利，再加上即将提升的工作岗位，以此为策略提高普通人类的出生率；而另一边，通过抬价和减产，再加上对私下交易的管控，继续降低新人类的诞生率。通过这么一提一降，第三代针剂的需求量便会水涨船高，森海的影响力也就能保住了，到那时我们再做打算。”
“是。”
“治安科报告。总长，我们已经对袭击您的嫌犯进行了一晚上的拷问，但目前，他依旧什么也没有交代。”
“是吗？把他带到我那里，我一会儿去亲自和他聊聊。”
“明白。”
“粮食科报告，根据您的政策，粮食产量正在稳步调整中，F区的农田实验基地已开放20%，目前，我们正以提升5%的薪资水平来招募普通人类回归耕种，预计来年粮食产量将上升10%，价格也将下调5%。”
“好的，继续保持。”
在森海治下的新人类时代，食物以及各类生活必需品的产能实际上可以达到一个惊人的量级，足够满足全球饱腹。但这么些年来，森海却从未全额生产，而是一直将粮食产量压低在产能的20%以下。因为，贫困、饥饿、资源匮乏是必要的，它是一种有效的武器，可以有效打击那些敌对组织；也是一种政治手段，可以让森海指控那些拒绝自己介入的国家；必要的时候，就像现在，它又是一枚同社会谈判的筹码。
所以，不是说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吃饱，而是有必要让一些人挨饿。
“财政科报告，近期，我们接收到数笔款项申请，首先有军武科的一笔研究费用和一笔生产费用，这个您刚才已经批示过了；而由于殖育科的三代针剂减产，省下了一笔费用的同时也减少了一大部分的收益，再加上粮食科的增量降价政策，收益也有所下滑。还有就是您直管的高新技术研究科，最近也申请了两笔款项，接下来应由她们来向您汇报。”
“嗯。”戈菲点点头，看向了琼斯身边的女性。
“那，轮到我了。高新技术研究科报告，近期的确有两笔款项申请，”在场的唯一一位女性科长凌云行了个礼，声线柔和而理性，“其一，第七代的AI工程已将近完成，马上可以进行批量生产，目前有许多公司已经向我们进行了授权申请，还需要您来进行批准；其二是新型材料工程方面，我们目前已经顺利开发出了几种新型介质材料，有助于超物理储存设备、超高速率信息传输设备的开发。在这两种设备的支持下，就可以实现划时代的超容量计算机，并以此来进行人类记忆信息的高效传输与储存，也可以借此研制远超现时代的超级AI。为实现这两个项目，目前需要在零区新建12所工厂，这个也是您之前就同意的。”
“AI工程的成果先不要与任何公司签署购销协议，这个项目接下来恐怕会成为森海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戈菲点点头，看来她对于直属自己的科室的工作还算满意，于是她的目光专项了最左边的角落，那边是直属于自己管理的另一个独立科室。
“你呢？刘威。”
刘威倚在角落的椅子里，头发蓬乱，脸上满是胡渣，眼睛浮现出了浓重的黑眼圈，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个仅有二十四岁的男人。从会议开始后，刘威就一度眯着眼睛，像是在打着瞌睡，直到戈菲亲自提问，他才有所反应。
“历史保管科，无新进展。”
“总长，历史保管科每次开会都是这样敷衍，无进展、无进展，永远都是无进展。呵，即使有什么东西，也不愿意汇报，这不太合适吧？”琼斯听到刘威漫不经心的回答，侧过身子愠怒地问道。
“总不能在历史上搞出什么创新吧？”刘威捂着嘴巴，瓮声瓮气地说道。
“什么？”
“我明白，琼斯。除了你和洛海的两个部门以外，高新技术研究科和历史保管科都是我直管的，他们的失职也是我的失职。”戈菲看着一副过劳模样的刘威，挥了挥手。“我会亲自教育他的。”
“那么，月例会到此结束。凌云和刘威你们两个暂留，其他人，散会吧。”
——
待到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三人时，刘威才终于从位子上爬起身子，同凌云一起凑到了戈菲的面前。
“哼哼，总长大人，那颗子弹是你故意挨的吧！明明在测试的时候，那种老式手枪的子弹是伤不到你的。”刘威耸着肩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就为了压住沃肯琼斯那一帮子人么？”
“我们不是设计好，命中几个治安科的人员便收场的么…怎么临时改成向您本人射击了？这种做法也太冒险了！”年纪比戈菲整整大五岁的凌云，她双手撑在桌子前，上身前倾，带着担心与责备的语气说道，“万一真的伤到不妙的位置怎么办！这种事我以后不会再配合您了！”
“得了吧，总长的反应你应该最了解了，她可是唯一的纯种一型新人类哟！”刘威却只是轻松地笑了笑，“而且这样一来，对琼斯那一帮的压力也是实打实的了。”
戈菲却没有为这件事接茬，她的表情只是凝重十分，看上去在为什么事犯愁。
“…刘威…对陈澈的第一代技术的资料追述有进展吗？”
“目前依然很困难，第一代技术的记录实在太过久远，纸质材料早被损毁得无法辨认，当年的计算机里，也仅仅保存着一些研究成果的文件。另外，现在要神经科那边重现这种已经淘汰的技术，研究员们根本提不起精神来，虽然口头上说在全力恢复，但实际上，他们私下里都认为您的这项决策有问题。”刘威摇着脑袋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就我所了解，第一代技术确实有着相当的难度，真不知道这个叫陈澈的凡人是个什么样的天才。”
“愚蠢而自负，竟然把最重要的技术给丢了…”说到这里，戈菲的脸上显出了愤懑，握紧了右手的拳头，“那，你们保管的那台，陈澈当年的个人电脑呢？”
“现在藏在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十七区的历史保管库，那儿隔绝了一切的电子讯号介质，使用的也是内部的电力系统。方圆150公里渺无人烟。”
“那，那台电脑本身的数据发掘工作呢。”
“电脑本身依旧加密着，硬盘的密码更新速度太快了，即便是用上了凌云提供的第七代AI，也没有办法破解…”
“看来…这大概不是台普通的个人电脑啊…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至于加密到这个程度…”戈菲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过…这也不怪你们，毕竟那些破烂，差点儿就被森海资产的那些家伙捐到博物馆去了，能保下来已经算是万幸。刘威，接下来，你的工作重心依旧在那台电脑数据的破译上。”
“明白。”刘威那浮在黑眼圈上的眼睛愈发地坚定。
那…凌云你们呢，对之前我假设的‘遗漏问题’的研究怎么样了？”
“这个…”凌云的脸色凝重，肩膀可见性地松软了下来，“经过这半年以来，对数万名新人类的血液进行调研证明…所谓的‘遗漏问题’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我们已经在新人类的基因库中找到了造成这个问题的因素，但是目前完全没有破解的方法…或者悲观地说，未来也不会有。而且…”
凌云低着头，显得非常沮丧：“而且…所有人，包括森海的高层，甚至您本人的身上，也检查出了‘遗漏问题’的痕迹。”
“‘遗漏问题’？等等，你们在讲什么，这可是连我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啊。”刘威连忙追问道，自戈菲上任以来，还从没有什么重要决策对历史保管科保密过，这让他有些慌张，也隐约察觉到二人所指之事相当不妙。
凌云同戈菲交换了眼神，平静地向刘威解释道：
“所谓‘遗漏问题’，是总长在进行人口调研时发现并提出的。目前，也就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具体情况。‘遗漏问题’具体是指，新人类的平均寿命在随着时间，而不可逆地减少…”说到这里，凌云闭上了眼睛，“在200年前，新人类的平均寿命区间为80-120岁，但是22世纪至今，这个数字在不停地降低，一年比一年刷新最低记录。而今年…更是到了可怕的71岁，也就是说在今年， 60-70岁对新人类来说，已经是临终的年纪了…”
说到这里，凌云也经不住颤抖了起来，一丝绝望爬上了她柔和的脸颊，“于是，我们高研科便对此进行了将近一年的调研和研究，终于发现这个因素就隐藏在新人类的基因里，并且它已经同整个系统融合，完全无法逆转！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可能用不了多久，新人类的平均寿命将只有20岁左右了。”
“而这个隐藏因素，就仿佛是200多年前，陈澈在进行新人类基因研究时所遗漏下的致命问题…”戈菲补充道，“我让神经科重现初代的胚胎改造技术，并让你调查陈澈的个人电脑，初衷也是因为这个‘遗漏问题’。我寄希望于能在陈澈本人的研究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也许能发现什么突破口。”
“我的天…这…”震惊与恐惧之余，刘威更多感到的是忧虑，“这种事情一旦公之于众，会引起什么样的恐慌和混乱…已经无法想象了…”
“所以目前来说，‘遗漏问题’还得是个秘密。”凌云说道，“在近期的未来，也只会有我们知道。”
“但是这个秘密，最多也只能藏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了…到时候就算没有公开，人们也能从极速衰退的新人类寿命中推断出发生了什么。”戈菲说道，“所以说，目前的研究，全部都已经进入倒计时。”
刘威望着戈菲严肃的脸，突然松了口气，不仅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相信着这名长官，也同样以这个秘密为由头，解答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原来…是这样…为了避免恐慌，又为了留存希望…所以，总长您才一反常态，拼命缩减第三代进化针剂并抬高价格，让普通民众无法承受。其原因并不是为了话面上的‘保住森海的影响力’，而是要用这种办法…来阻止更多短寿的新人类诞生，确保旧人类的比例，对吧！”
“小戈菲还是当年那个小戈菲啊。”凌云也苦笑着说道。
戈菲没有回答，只是叹了一口气。她娇小的身体蜷缩在了巨大的总长椅上，银色的眼睛盯着远方，没有人猜得到她此刻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