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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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什么时候死了,就把我的骨灰装进这里头吧。”米德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四平八稳地举着手中的高脚杯,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小陆,这事儿到时候就得拜托你了。”
“... …”
一直盯着车窗外的宁陆在听到后,只是麻木地当做了耳旁风。
他早知道坐在前排的伙伴在一舔一舔地咂么酒了,若不是没办法下车撒尿,他肯定早把车上的瓶瓶罐罐都灌进了肚子里。宁陆很庆幸米德还保持着最基本的理智,没有想出某种在车上撒尿的损招儿。
只不过,他实在猜不出这家伙到底从哪儿摸出来的高脚杯,在这样危急的状况下,竟然还顾得及如此优雅地品酒。
“怎么着,你觉得我配不上?”
“配得上。”宁陆不动声色地应道,“只是,我就觉得你这身板,烧完肯定得有一麻袋的量。”
“对哦,原来如此…不如来个香槟塔,那总归放得下了吧。”
听到这句话,宁陆脑海里蹦出了米德的葬礼上,人们一边抹眼泪,一边立起来刚刚做好的墓碑,上面写着“伟大而神奇的占卜师米德因酒后呕吐物窒息而死”,然后所有人齐心协力把一座一米多高的骨灰香槟塔放进正方形的木棺里,最终,吊唁师在死亡金属乐的伴奏下开始念颂悼词的场面。不禁觉得有些滑稽。
“喂…米德老弟,我就开个缝儿透透气都不行吗?”
负责驾驶的拉尔瘫软在方向盘上,三个人已经从早上六点硬生生坐到了现在,可能是米德和宁陆的尴尬互动让他终于有些憋不住了。
“怎么,才这么两下就舍不得你的空调啦?”米德耸了耸肩,然后举起酒杯朝窗外指了指,“喏,这里、这里、还有那里,虽然你们看不到,但事实是,我们早已经被一群不怀好意的家伙牢牢包围了,根本无路可逃。如果你稍稍打开窗户,哪怕只是漏个缝儿,他们也有办法让我们立马完蛋。所以说,想想好的吧,至少我们是在车里坐了大半天,他们可是硬生生顶着太阳蹲到现在的。”
拉尔顺着米德指的方向东张西望,却依然什么都没看到,只知道自己这台小吉普的轮胎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搞瘪了两只,现在已经陷入了植物车状态。
“你能看到什么么?宁陆小弟?”拉尔只得转头询问更像正常人的那个。
“…我就看到两条流浪狗在你排气管那儿撒尿来着。”
“他妈的!我的车!”拉尔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盘,一脸的生不如死,“顺便问一下,米德,你刚才提到的‘完蛋’是指?”
“死翘翘。”
“他妈的,你向我借车的时候可没说会送命啊!”
“别急啊拉尔,你应该觉得幸运才是。还好这地方是人流密集地,那些混蛋们才不能对我们大动干戈,要不然,这辆小吉普连同咱们三个早就被打成筛子了。”说着,米德拍了拍拉尔的肩,“所以说,为了你我的健康,请再坚持一会儿。”
“这算哪门子幸运啊…”拉尔仰起脑袋,哭丧着脸,“米德…你说过的,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就能找到一个女朋友了是吧?”
“是我说的!一准儿没错!就和杂志上的女明星模特一样肤白貌美,风情万种,既有钱,又腿长、屁股翘,胸也大!你想想,光胸罩都能像扇贝一样把你的头包进去。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会非常非常爱你哟。”米德的脑袋完美地贴合在座椅后枕上,像是背课文似地描述着,“记住了吗?别忘了,你这辆车不都是我提供的中奖号码换来的吗?你得相信我。”
“太棒啦…我,当然相信你!”
宁陆一声没吭,他知道米德又在骗人了,这一招被他用来骗吃骗喝屡试不爽。他先是通过自己掌握的信息进行一些“预测”来获取对方的信任,然后再投其所好地扯一个谎,来让对方对自己言听计从,实在是简单又有效的骗术。不过,这次的话术确实算不上高明,这一长串不着边际的形容词,分明就是每个找不到女朋友的男人的妄想。
不过说起来,虽然“占卜”是他明面儿上的主业,但“欺骗”才是米德最擅长的活计,他总能一眼看透对方的欲望,并且最明白在什么人面前讲什么样的谎话,才能最大效率地获取信任。
“有的人适合九真一假,有的人适合九假一真,合适的谎言就会带来合适的生意,合适的生意又带来合适的效益。”
宁陆甚至觉得,若不是米德有着那样非比寻常的经历的话,他肯定会变成个人人唾弃的诈骗犯的。
真是的,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被骗过。就像他骗那些不愿回家的醉汉,说幸福的生活近在眼前;就像他骗那些流浪汉说未来一定能睡在温暖的屋子;就像他骗自己说,白琅的事最终一定能解决。那几乎成了他的一种特点,只不过在自己看来,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在“占卜师”这个身份的遮盖下,谎言更成为了他的武器,也成了制造幸福与希望的机器。
“啪——”想到这里,宁陆用双手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脸颊。
重新打起精神吧。
在烈日和空调冷风的双重折磨下,宁陆的注意力已经有些不集中了。在过去的整整九个小时里,宁陆都是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街对面的“卢素大厦”,这里是米德和法尔斯曾经BOSS所在的据点。这一天,街上依然人来人往,如往常无二。可细心的宁陆却发现,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就只见有人从大厦里出来,那些员工、服务生,办公人员,有男有女,拎着大包小包,三五相伴,欢声笑语,却从未见有人再进去那栋建筑。给人一种大厦的主人正在遣散员工的感觉。
“情况有些怪,是吧…小侦查员。”米德察觉到了宁陆的小动作,也跟着讲起来,“大厦里的人已经在几个小时之前都走得差不多了...在以往的轮回里,还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看来,我拜托法尔斯在BOSS那边透露的消息已经起到了作用…他开始察觉到什么了。”
“可我觉得法尔斯先生有点凶多吉少…这么些日子,他都没有再联系我们…会不会已经…”
“怎么会,那小子是专业搞人性命的,当然也知道怎么保命。就算某天他真的想死,也肯定也舍不得陪伴他多年的那条老狗的。”虽然讲得信誓旦旦,但米德的脸上还有闪过了一丝担心,因为他不仅相信法尔斯的能力,还知道他是个偏执的人,也是个习惯直来直去的人,与自己不同,在业务之外,他可从不会骗人。
宁陆抬起手腕。
时间刚刚过下午3点。
离“终末之日”的降临只剩下不足四十个小时了…米德口中的那些,与以往的循环不同的种种异状,以及从几天前便消失不见的法尔斯,真的能为目前的状况带来转机吗?
白琅,真的就在不远的前方吗。
看着打着酒嗝的米德,宁陆知道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咔啪——”
突然间,驾驶座的车门传来了不妙的声音。
“妈的…”米德瞪大了眼睛,他终于再冷静不下来了。
“完蛋…是破锁器…”拉尔的慌乱引得整辆车都在震颤,他的手胡乱地拉扯着车门,嗓音也变尖了许多。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锁住车门?”米德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去摸怀里的枪。
“有,就是车的锁!”
“... …”
“把你牵扯进来,真抱歉,拉尔。”
“你这时候抱歉个鬼啊!我还没交到女朋友呢你怎么就开始交代遗言了!”
咔哒一声,即便拉尔已经用尽全力拉扯着车门,还是逐渐露出了不到四厘米的缝隙,一只手臂看准时机钻进了车里,牢牢地钳住了拉尔的手腕,四根手指挤得胳膊上的肥肉都快要从指缝中溢出。拉尔凄惨地怪叫了两嗓子,便被那只手一把从车上扯了下去。同一时间,十数个黑衣男人像是嗅到猎物的野兽般从附近的各个角落冒了出来,开始有秩序地围起了着这辆小吉普——果然就如米德先前所交代的那样。看到这阵仗,米德也只得放弃反抗,松开握枪的手,无奈地在把双臂高举过头顶。
“快想想办法啊,米德。”
“办法?那你跟着我念吧。”米德念叨道,“天灵灵地灵灵。”
“... …”
“砰——砰——”
就像是在回应米德的祈祷,街的远处突然响起了划破宁静的爆裂声。
“是枪声…”
宁陆放低身位,透过窗子向响声出现的方向望去。
怎么回事,还有人敢在这样的闹市区开枪?
很快,单独的枪响变成了相互应和的密集交火,伴随着行人的恐慌和尖叫,最初的枪声开始由远方越靠越近。就像某个肆无忌惮的持枪狂魔突然出现在了这条街上,正在由东向西地宣泄着他的存在感。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随着这几声零散的枪响,围在吉普车旁的那群男人竟然开始统一往车头的方向撤去,同时接连掏枪向车尾方向还击。拉尔趁乱爬回到了驾驶座上,嘶哑咧嘴,满脸污垢,捂着胸口气喘吁吁。
“妈的,差点死外头咯。”
“欢迎回来。”
“哇!啊啊啊!”
然而,把拉尔拽下车的男人的身子突然坠了下去,他一边尖叫着,一边在地上胡乱地打着滚,米德忙探过脑袋看过去,才发现是一只熟悉的老犬趁方才的交火绕到了拉尔的车旁,冷不丁地发起了致命突袭。此刻,它正在疯狂地撕咬着被害者的下体,血流满地,惨叫连连,时不时传来嘎嘣嘎嘣的脆响。这条身经百战的老犬早已经明白了怎样才是最省力最有效的进攻手段,却也害得看热闹的米德露出了幻痛的表情,整张脸皱得像个核桃仁。
“这是发生什么了?”拉尔依然惊魂未定,也拼命地捂着自己的下体,“我刚才好像被条狗给救了。”
“看来是帮手到了。”
“帮手?”
米德抬头,向车的后玻璃望去。不远处,自人群逃来的方向,一个在大热天穿着黑色外套的男子正一边向天放着空枪,一边一步步向这边靠近。
“米德…那是!”
“法尔斯?我就知道那混蛋还活着…”
米德的脸上露着惊喜,忍不住挥拳敲了一下椅背。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只是在一个劲地向天空放空枪…难不成他要用这种徒劳的警示来应付那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对手吗。
“小心!”
然而,还没等米德开心几秒,后座的宁陆突然爆出了一声吼叫。原来,副驾驶的车门也被打开了,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枪声吸引的时候,一只持枪的手臂已经从车门的缝隙钻了进来,正指着米德的面门。看来在愈发混乱的局势之下,对方也不惜在闹市区作出“枪杀”此种惹人注意的行为了。
无处可逃,无法反击,米德只得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脖子,眯上了眼睛,逼近的枪口只让他觉得头皮痒痒,连喊叫都来不及。这下,子弹真要在自己脸上开个大洞了,拉尔的车里也会被弄得稀里糊涂的。
经历过百年生命的他已不再惧怕死亡,所有的情感只化作了遗憾。
只是在那个瞬间,宁陆的余光感觉到,车边的所有人都抬头望向了上方。
就连特鲁乌也放下了口中的活计,从众般地昂起了脑袋。
“吱啪——”
只在子弹出膛的前一瞬间,伴随着一阵强烈的耳鸣,三人所乘坐的这辆小吉普就像是突然经历了一起恐怖的车祸,整个车身在那一刻腾空了足足有半秒钟时间。玻璃的碎裂声和主框架扭曲声同时响起,车头膨胀变形,整辆车在落地后又嘎吱嘎吱地向左侧挪动了整整半米的距离,倾斜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将将好才没有翻车。雨刮器咔嚓咔嚓地划拉着蛛网般的挡风玻璃,只连着一根线的后视镜耷拉到了腿边。而米德身旁的副驾驶车门被连根撕裂,连同那名袭击者一起飞了出去。
要不是老老实实系着安全带,两人一定会像拉尔那样整个人上下颠倒地落在座位上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米德大脑空空,可还没等他判断出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便听到
“啪当”一声,一个陌生的身影稳稳地降落在了小吉普变形的前机盖上。只看得到两条修长的小腿与短袜,那分明是个女孩子。车身在剧烈的震荡而趋于平稳之后,那双腿的主人也终于跟着站定了身子。
“她是…”宁陆挤到了副驾驶的靠背上,睁大眼睛盯着那人。
果真是个女孩子,她的手还插在上衣口袋里,两腿保持着一前一后的稳定站姿,仰视着看的话,样子在可爱之余还带着潇洒。修长健美的大腿以及那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显现出了十足的性感,银色的短发依旧在随着车身的摇晃而荡漾着,青色的夹克下罩着一件乖巧的珍珠白百合袖短衫,以及一条黑色短裙,一双通透的银色眼睛就像是一对昂贵的宝珠般,闪跃着不可思议的光。
白琅?
这是宁陆的第一反应,他的眼睛仿佛出现了幻觉,让这女孩的模样和白琅的影子交叠起来。虽然他分明能看得出,面前这个女孩的样貌和气质都同记忆中的白琅大相径庭…但就是感觉像…真的很像,却又说不出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女孩屈起一条腿,一边伸出两根指头揭掉黏在膝盖上的车漆,一边带着可人的笑容向车厢内的三人打着招呼。
难不成…车子方才的猛烈震颤会与这个女孩子有关吗?
宁陆望向米德以求证,却见对方的双肩也心有余悸地紧贴着座椅,脸上更是一副疑惑的模样。
“那个…米德兄弟…你指得那个我的…女朋友…该不会就是她吧?”第一个讲话的竟然是上下颠倒的拉尔,他眯着眼睛笑着,好像也不再心疼自己的宝贝吉普了,只是不停地把脑袋往挡风玻璃底下伸,盼望着能从那里看到什么漂亮的风景。
“…她?”米德终于回过神来,他长舒一口气之后,笑着摇了摇脑袋,重新拾起高脚杯,可惜碎掉的玻璃片都咔啦咔啦地落在了脚边。“不不不,拉尔,相信我,你值得更好的。”
“…那…她会赔我的车不?”
“…拉尔,如果这辆车的价值只是为了看到现在这一幕…那我敢保证,现在它已经值回票价了。”米德举起手中的高脚杯,透过那残破玻璃片望着面前的女孩,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我早预言了,转机近在眼前。”
——
“唔…外面好吵喔…”
四周都熄了灯,变得黑乎乎的,大厅甚至能听到些回音。言弥一个人躺在前台高高的大理石桌上,耷拉下两条腿,百无聊赖地前后摆动着,时不时发出鞋跟撞在桌子边缘的咔嗒声。她的指尖摩挲着摊开在桌面上的长发,眼睛盯着模糊的天花板,时不时地叹口气。她期待着这里能出现一只蚂蚁,啊,一只瓢虫,甚至是一只老鼠都行!那都要比现在这么干躺着有意思多了。
没客人来意味着工作轻松,可这也轻松过头了点吧。
换做平日里,她胆敢以这番模样躺在桌子上的话,这个月的工钱肯定全都要打水漂了,领班早就看自己这个残疾人不爽了,从早到晚没好脸看也就算了,还处处都爱找自己茬。不过,今天不一样,就算吃喝拉撒都在这张桌子上,也没一个人能管得着自己。
“从今天开始,所有人进行三天的带薪休假——这是老板亲自下达的指令。但不知道怎么着,休假安排里唯独没你的名字。哎呀,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老板特意安排你在这里值班吧,哈,小言弥,这三天就都拜托你了喔。”
回忆着领班临走时笑嘻嘻的表情,言弥不爽地锤了桌子一下,随后坐起身子,翘起腿脚,一撑桌面,屁股支在大理石桌面上旋了一周,又继续放松身子躺下。
臭领班,神气什么,你们组团儿去哪儿玩,请我我也不去!我早就习惯一个人了,和你们这群傻蛋呆一起我就浑身不自在。
言弥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撇了撇嘴。
…呼...值班就值班…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副阵势实在有些反常。
整座大厦的人…真就走得一个不剩,大声讲话都能听到连绵的回音,前厅的窗户和大门全都封闭上锁,备用的铁栅栏也拉上了,大楼的供电被全部切断,就连24小时常亮的监控摄像头都没在工作…这么一阵子处理,搞得大白天的大厅既黑咕隆咚又冷飕飕的,只有门窗缝隙漏进来的点点亮光,能勾勒出墙壁与地板的轮廓。
这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马上要倒闭卖楼的感觉。难不成,自己也被老板当做货物给卖掉啦?不不不,不可能。
哈,毕竟没人会要自己这么个缺斤少两的人的。
言弥自嘲般地想着。
老板也真是拎不清,要说放假,就直接宣布“全体放假”不就好了嘛!搞什么放假名单啊,还偏偏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值守。真发生什么事,自己一个人也应付不了啊…真是太过分啦!
“要不要偷偷跑出去呢…好想喝点冰果汁喔。”
言弥舔了舔嘴唇,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期待果汁的味道。自己童年的时候几乎没有吃过零食,就算有,也是别的小朋友掰一点给她尝尝的。香味与甜味从来都是奢求。也正因如此,重获新生后言弥总会买些小零食犒劳自己。有时想要把品尝零食的喜悦分享给另一位同居人,对方却总会还来一个不屑一顾的眼神,还向自己吹嘘哪里哪里的披萨最好吃。
言弥伸出左手,望着自己柔软的手心。
…是啊,就算是喝冷饮,单独的一只手举着杯子还会被冻得手疼啊...
用左手写下的字依然做不到像小学时候那般整齐…扎领带的时候也要费老大的劲,有时候还不得不用上牙齿…给特鲁乌撕狗粮袋子的时候就更考验手法了,用两条腿夹着袋子,再顺着撕齿的方向一拉,稍不留神撕破了口子撒一地,最后还得法尔斯瞪眼睛,一言不发地打扫。
真是的,四年了...直到现在,自己都还没能习惯只凭一条手臂的生活。
四年前,当言弥从病床上醒来,面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残疾,面对这个行动怪异的,年纪也没有自己想象中大的男人时,言弥总是像以往那般沉默,她依旧认为沉默就可以解决一切,是面对痛苦与折磨时的无上法宝。她不愿说话,不愿去看别人的眼睛,也不愿表达自己的情绪,面对黑衣男人的百般询问,言弥也只是垂着脑袋,闭口不言。
每当凌晨,独自坐在男人给她准备的床上,抚摸着脑袋上左秃一块右耸一块的乱发,望着自己满身的伤疤,还有那总在深夜隐隐作痛的残臂,她不知道未来要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活下来的意义是什么,许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或许死在那个潮湿的阁楼更好。
而当她捧着晚餐,发现连把饭菜送到嘴里这种基本动作都难以实现时,眼泪才会止不住地往下掉。
可奇怪的是,每每这个时候,那条高大的老狗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卧下身子,再用脑袋拱自己的小腿。
言弥最开始还很害怕,那狗虽然老,身子骨却壮得厉害,脑袋上还有两道伤疤,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但在这样打了好多次交道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条狗只是想要以这样的动作来安抚自己。那时候的特鲁乌皮毛要比现在密实,身子也总是热乎乎的,正适合抱着流泪。而对方也足够善解人意,任凭自己一抱两三个小时,也不会擅自离开。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某次,被言弥偷听到那男人在教育那条老狗:你能不能自觉点,帮我多陪陪那女孩,她不搭理我。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汪的“交流”时,言弥才没忍住,第一次笑了出来。
… …
是啊,四年了,自己依旧没有适应一条胳膊的生活。但头发已经和别姑娘一样又长又漂亮了,身上的伤疤也没再那么显眼,断臂的伤痛也再不会困扰自己。更重要的是,她已从那时起重新获得了勇气。
言弥歪着脑袋,用手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口。在看到法尔斯别在衣袖上上的那支雪花别针时...言弥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他说,那是希望别人在注意到言弥的残疾时,注意力能从断臂转移到那只雪花上。
哈哈哈,根本没用呀,这个用心过度的“老头子”。
… …
… …
“法尔斯…他一定还好吧…”
自那天他去见BOSS起,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至今依然杳无音信。他明知道自己在与老板决裂之后会发生什么,也明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因此遭遇不测,却还是那样一意孤行...这个只会走直线的笨蛋,难道在开车遇到悬崖的时候,也不知道拐弯吗?
——咚——
突然间,一声巨响打断了言弥的回忆。
那动静,听着像某种金属物体砸在大厦的玻璃门上的声音。听着又大又尖,在空旷的接待大厅回响着,那响动绝非意外,而是有着明确的目的性的。
言弥慌忙从前台桌子上蹦了下来,还因为高跟鞋的缘故踉跄了几步。
这是什么情况,大厦进贼了吗…真是好死不死的能让自己遇上...这值班也太有含金量了吧!或者说,这该是些多么胆大妄为的贼啊,这里可是闹市区最繁华的一个十字路口,人流量比冷饮店旁的公共厕所还要大,惹出这么大的动静真不怕过于引人注目了吗?
——咚——
又一次,这回的响动比上次更大,还连带着金属窗框摇摇欲坠的响动。
怎么办…是该藏起来还是…对了,记得桌子下面藏了一把消防斧来着…那东西应该算可以用来防身的吧!但最多也只是防身而已,只有一只胳膊的力气暂且不论,自己可不是法尔斯那种人,不会事事都正面硬上。
最后的喀嚓一声,终于,那猛烈的撞击声由室外通透到了室内,还衔接着嘎拉拉的清理碎玻璃的动静,属于外界的丝丝阳光侵入了大厅的入口附近,使得那边的地板由漆黑而变得灰蒙蒙的,显然,守卫入口的两座玻璃大门已经被什么人砸开了一个口子。
“喂,你就不能找点正经的开门办法吗?比如,敲门什么的。”
“叩叩——”
“门都碎了你还敲个什么劲…”
言弥听到一个发牢骚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没有听到相应的脚步声。怎么办,现在藏是不是已经不及了,于是她踢掉那两只高跟鞋,决定赤足上阵,这样就算是跑,也能跑得更快些。而且,自己对这栋大厦的各方面都很熟悉,一溜烟儿对方就再也找不到了。
然而,如临大敌的言弥只等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那是一只闪烁着蓝光的球状物体,它如魔术般悬在半空,幽幽越过转角而来。
“呀…原来这里面还有人在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