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闷又阴沉的表情在在座每个人的脸上挥之不去,即使想强迫着自己表现得平静些,盘中的食物进入口中那疑惑的味道也让人无法做到真的若无其事。
继那晚后,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好想逃离这片虚假的繁荣,面前分明是一桌色香俱全的菜肴,但为什么吃下去却是那么混沌的感受——时而无味、时而苦涩、时而如咀嚼草木、时而如啃食焦炭……
“咳……我吃好了,先去收拾一下东西。”
希莉娅率先逃离,临走时回头给了小粉毛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摇摇头不再多说。
场上只有薇儿和菲毫无波澜地享用着这桌“美食”,看着那一如往常的表情,芙琳几近怀疑薇儿的味觉坏掉了……不,能做出这桌诡异的食物,说不定真的坏掉了。
连无往不利的令都失去了那份横扫餐桌的劲头,与以往相比堪称艰难的进食着。这般景象,让芙琳不禁再次心生退意,手里看似烘烤恰到好处热腾腾的面包为什么会是纸巾的味道呢……
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薇儿的位置,似乎已经快吃好了。摇摇头,芙琳不再犹豫,硬着头皮一鼓作气地将纸巾味面包、草根味烤鱼、中药味酱料拌的沙拉全部扫空。幸运的是,那杯温热的牛奶依旧正常,芙琳几乎是带着感激的泪花将牛奶一滴不剩地喝下。
有了这般战果,芙琳冲正准备收拾餐桌的薇儿谐笑着,得到的是视若无睹和变得更快的动作,几个眨眼的时间后餐桌上已经什么都不剩,薇儿早已经走进厨房没了影。
[小家伙你居然还能吃得下去,我可是尝过一次,那味道……太诡异了,堪比某种混沌的奇迹啊!]
“必须得吃啊!那可是是薇儿精心准备的早餐。”
[你确定不是精心准备的恶作剧?]
“那我也甘之如饴!”
[嗨,你这孩子,不过这点表现可不够,你得好好想想怎么哄回来咯。]
“这……我还真不知道,从没和薇儿吵过架,现在我真的能去找她吗?她都那样无视我了。”
讲到此处,芙琳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以往不管怎么忙都会来和自己玩的薇儿现在已经几近无视自己,自己还能和她好好说话吗?
巨大的变化压得芙琳已经彻底迷茫了,如果没有思考好再去触到薇儿的雷区应该也没什么作用吧,这次也给自己一个昏迷套餐睡了三天,如果她又被自己说的话气到了又会怎么样呢……
[还真是年轻的烦恼呢。]
“这么说老师很懂咯?”
[呃……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去找你姐姐取经。]
“什么嘛,老师真是一点也不靠谱,还在那里故作老成。”
[喂,什么语气,你给我……]
不管在意识里继续吵闹的瑟伊拉,芙琳小手一摆,仰躺在沙发上继续思考着。
“话说回来确实还没见过姐姐,今天下课就去找一下吧。”
“小芙琳还不起来吗?要迟到咯?”
感受到脸上被戳戳,芙琳睁眼看去,是希莉娅一脸调笑地看着她。
“好快啊,薇儿呢?还没收拾好吗?”
环顾一圈,令、菲、希莉娅都在,但那个水蓝色的身影却没有出现,薇儿收拾东西应该很快才对啊。
芙琳绕过希莉娅往厨房的方向张望,那里没有动静……
“别看了,薇儿小朋友早就出门了。”
“啊?”
被提溜回来的芙琳震惊地看着希莉娅,却得到了对方同样疑惑又感到好笑的表情。
“哈……小芙琳,薇儿小朋友正躲着你呢,早就跑了不很正常?”
“呃……好像也是,呜——”
“好了好了,别沮丧了,早点去学校才能早点见到她!”
已经沮丧到一点干劲都没有的芙琳连希莉娅都没有了捉弄的念头。希莉娅伸手扶正了芙琳,从菲那里接过书本就塞到她怀里,推着她往门口挪动。
“走了走了,菲,麻烦你看家了,诶,怎么都轮到我来说这话了?”
“吾主,二位,一路平安。”
在菲的招手下,三人二拖一走向了去往学校的路上。
…………
…………
是熟悉得不是很熟悉的教室……芙琳在往常的位置坐下,随后一脸颓废地趴下,侧着脸看向一旁——那里没有平日里一直都在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因为空缺补过来的令。
视线越过已经趴在桌上深眠的令投过去,薇儿已经坐到了相当远的位置,她身边还有很多同学……等等?很多同学!?
芙琳噌地弹起身子,惊讶地望向那边,薇儿虽然并没有什么笑容,但依旧是很认真地参与着话题,看那群人的位置,薇儿很明显是其中的核心,是在探讨什么问题吗?
“小芙琳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身体还没好吗,来让大姐姐看看?”
“没,只是看到……嗯?你,你们好?”
闻声芙琳转向另一边正想要向希莉娅询问,却恰好对上了好几双正看向自己的眼睛。
“噢,芙琳同学你也好。”
“贵安,芙琳同学。”
“……”
“请问芙琳同学有什么事吗?要不要加入我们的讨论,刚刚我们正讲到魔法升阶引入新的组阵对结构的影响,希莉娅同学对这方面的见解真的非常独特……”
“啊?什么阵?抱歉打扰了,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
芙琳尴尬地缩回座位上,翻开书遮住自己正透红的双颊。
“呜……好多不认识的同学,怎么大家看起来都好熟,是我来学校时间太少了吗?”
“薇儿是,希莉娅也是,大家看着都相处得好融洽,她们有好多新朋友……是不是我也该去找同学们聊聊,之前在她们身边待着太安逸了。”
想起之前薇儿在左,希莉娅在右,基本都没有去和其他同学交流过。突然间大家都有了新朋友,自己却没有能说上话的人,芙琳顿时感到一阵落差。
“啊,薇儿和希莉娅都是很厉害的人啊,有很多人想和她们来往也是很正常的吧。”
正是越想越颓败的时候,手里的书被抽走了,刺眼的光一下晃的芙琳睁不开眼。
“芙琳同学原来有在看啊,我还担心你会丢在不知道哪个角落吃灰或者垫桌脚呢。”
眼前视野逐渐恢复后,芙琳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随手拿出挡脸的正是那本被塞来的《弧光传》。
“是赫菈丽同学啊。”
“对,是我,书怎么样?好看吗?看到哪儿了?有没有被主角的精神打动到?”
“呃……啊,那个,正在看,还没到关键地方呢。”
一连篇的问题接踵而至,芙琳只能心虚地不去对上赫菈丽期待的目光,飘忽着目光盯看那本堪称崭新的传记书。
“这样啊,那芙琳同学抓紧看,长时间不看忘记了前面的内容可就不好继续读了。”
“嗯,一定,我一定抓紧看!”
忐忑地接回那本自己其实压根还没翻过的陌生书籍,芙琳肯定地回应到赫菈丽的期望,同时心里也记下得早点看完它了,至少看个七七八八也好。
不多时,上课时间到了,依旧是温莎娜的第一节课,总是神游天外的芙琳自然也是被温莎娜一眼盯到,但课上没有直接点出,于是芙琳有了第一次被老师叫办公室的体验。
“小芙琳别怕,她欺负你就来告诉我,会帮你报仇噢。”
“啊?希莉娅你还是绕了温莎娜吧……”
和希莉娅打过招呼后,芙琳便跟上了在门外等候的温莎娜一起前往之前待过的独栋小房子。
“话说,温莎娜……老师,在学校里有这么一块单独的小花园真是好奢侈。”
“花园?应该说是药园才对,好了,快进去吧。”
推了推还在看着小药园发呆的芙琳进屋,温莎娜自己也回头看了看周围,确实有点像……
既然是回到自己的私人空间,温莎娜也索性随意起来,拉着芙琳就到沙发上一起窝着。
“那么,来谈谈吧,怎么了?”
“就是,和薇儿吵架了……”
“这不明眼就能看明白的事,问的是你们具体怎么了,出于什么原因闹成这样了。”
看着迷迷糊糊的芙琳,温莎娜也是有些无奈,这孩子干嘛呢?打击太大了?
“薇儿说我总是漫不经心,从来没有将她放在心上,说的话也是充耳不闻……”
“那芙琳是怎么想的呢?”
芙琳一时间陷入沉默,进入了回忆和思考。直到温莎娜伸手把那握紧的小手轻轻捧住她才重新开口。
“温莎娜,我觉得,不,我确实是忽视薇儿了。”
“那么就是确定事实了,薇儿那样的孩子能被你气到闹掰,看来确实很严重,而且是日积月累的问题。”
“呜……是我太理所当然接受薇儿的温柔了,忘乎所以只管傻乐。”
眼看芙琳又要进入阴沉的自省空间,温莎娜赶紧抓住她晃了晃。
“停,这不就是叫你来解决问题嘛,先别消沉了,老师会给你帮助的。”
“真的吗?温莎娜不会拿出平时看的那些漫画里的经验吧?”
“不是,我说芙琳,芙琳同学!在这里我作为老师可要好好说道你一下了,不可以小瞧任何事物好吗?分事分点讨论,它们当然也有自己的价值,加工过的经验是有参考价值的!”
温莎娜当即红了脸,从沙发上跳起敲了敲芙琳的脑袋,诉说着自己的理论为心爱的宝贝们鸣不平。
“我道歉我道歉,再也不小瞧它们了。”
“这不就得了,既然之前做错了事情,那就去道歉啊!只在那里唉声叹气发着呆可没任何用,难道要寄希望于被你伤害的人还能来安慰你吗?”
“诶?可是……薇儿她都不听我说。”
芙琳还想要解释当晚的情况,但温莎娜直接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转向自己。
“芙琳,听我说,你现在一定在想‘薇儿都不愿意听自己说,所以没办法和她好好交流’对吗?”
温莎娜凝视着芙琳,一字一句仔细地吐出,芙琳也确实被那翠绿的眼瞳深邃的目光吸引,入神地听着温莎娜此刻郑重的话语。
“但这样是逃避,逃避着自己的责任,无论她是否有倾听,但你都应该发出自己的声音,只有你努力地传达自己的心意,她才有收到的可能。”
“诶?我的……责任?我没有传达出……”
“她真的不愿意听吗?不愿意听到你的声音吗?明明是那么要好的朋友,薇儿她真的不再想听到你的声音吗?”
“薇儿……会不愿意吗?”
回想着蓝发少女对自己展露的可爱笑容,小小却温暖可靠的怀抱,保护自己时柔弱却坚强身影……芙琳渐渐确定着,肯定着那个答案。
“薇儿她,会愿意听我的声音,她应该也期待着我的回答,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明明她就是那样肯定的!”
“所以去告诉她啊,大声地告诉她!不要用困难逃避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闹那些别扭,勇敢地去告诉她!告诉她你的歉意、你的心意、你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是啊,我该告诉她的,我早该注意到的,薇儿明明一直都那样关注着我的……”
倘若自己努力地伸手,跨过那道风雪去拥抱了她,向她道歉,倾诉她所想了解的一切,是不是就会都不一样了。
用尽力气喊出来后,是止不住的放声哭泣,一直迷蒙的那股悲伤和失落都在这一刻化作哭声与泪水齐齐落下……
温莎娜轻柔将芙琳搂入怀中轻轻抚慰着,已经哭得一团乱的芙琳也放松地沉入这一片安稳的柔和中。
“哭吧,哭过之后就该拿出勇气去面对了,朋友之间有问题就该早早解决哦。”
等到太阳的在天空中划过了肉眼都可见的幅度后,窸窸窣窣的抽泣声才总算收住了最后的余音。
“哭够啦?”
“唔……够了。”
温莎娜放松地呼出一口气,取出手帕给芙琳擦拭面庞。
“那就去找薇儿吧,现在是帕特老师的实战操演课,应该在训练场那边,来之前我也给帕特老师打过招呼,所以芙琳没有旷课哦。”
“嗯,谢谢温莎娜。”
“都说在学校要叫老师啦……好了好了,快去吧,不能让薇儿同学等久了。”
说罢,小粉毛如同一阵风般奔向了门口,踏着上午和煦的阳光朝着远处的目的地跑走了。
“哎呀,温莎娜老师还是很像模像样嘛,真是刮目相看了。”
“嗯!?希莉娅?何时来的,现在应该还是上课时间吧?”
“出于好奇,来看看温莎娜老师如何开导失落的小芙琳。”
“你最好是……”
“嗯?”
“咳咳,所以希莉娅觉得怎么样呢?”
被反问到的希莉娅思索片刻后来到温莎娜身边坐下,认真地给出了回答:“挺不赖的,我倒是也想去说说,但是总觉得很奇怪,和薇儿聊的话感觉会马上打起来。和小芙琳说嘛,到时候小芙琳要是和薇儿小朋友来一句‘我和希莉娅聊过,所以来找薇儿道歉’这种话……哇哦,感觉又会看到不得了的画面,然后小芙琳又来找我,嗯?这么一想好像还真可以……”
“不可以!希莉娅,停止在这里展现奇怪的恶趣味啊!芙琳她们会很受伤的!”
看着越说越起劲,眼睛都开始放光的希莉娅,温莎娜几乎是尖叫着制止了她思维的发散。
“啧,没意思,那就不干。不过我在你眼里很恶趣味啊?是哪里恶趣味了,可以好好说道一下吗?温莎娜老师~”
轻声咂舌了一下,希莉娅像是被扫了兴致一般懒散地躺倒到沙发靠背上。随后回味片刻温莎娜的话语后侧过身来慵懒地凝视已经挪开两步位置的温莎娜。
“啊……那个,那个是夸张的说法。夸张,希莉娅同学一定学过的对吧。”
“唉,温莎娜叫别人要勇敢,自己却在这里都快缩到桌子下了,明明是老师……”
欣赏了一会温莎娜战战兢兢慌忙解释的模样,希莉娅站起了身准备离开,临走时也不忘给刚松口气的温莎娜补上一句心灵暴击。
在希莉娅离开后的一段时间里,温莎娜不知道是还没退去害怕的余韵,亦或是在消解最后一句话带来的伤害,总之,在憋红着脸后温莎娜颤抖地喊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希莉娅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