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呃……咳！咳咳！！”
死寂一般的身躯如同被电流触及弹起，没有片刻的梦境回味时间，少年翻起身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苦水和鲜血混杂着吐在地上。
经过像是要将肺也给咳出的剧烈咳喘，帕特疲软地躺回了地面，想再寻得一时的休憩，但顶上的阳光却尤其刺眼，即使闭上眼也能感到光的袭扰。
拖着疲乏的身体，帕特挪动了些位置，至少让眼睛不再被强光照射，此刻，他也终于能够看清自己身处什么位置。
“这是……溶洞？”
顶上，一个大洞投下亮得刺眼的阳光，将这处溶洞照亮，但即使没有这份馈赠，洞内的石壁上依旧存在着发光的苔藓和晶体，点点荧光，比星空更为明亮。
啪搭一声，帕特感到面庞被拍打了一下，是头上的石笋汇聚着水滴落下来，所以自己应该就是被它叫醒的吧……
身体沉重不堪，只有脖子依旧在坚持工作，偏着头，帕特开始简单地查看周围。
四周几乎都是封闭的石壁，只有其中一面有着一个洞口，看不清全貌，但那里透着光亮，或许那边便是出口了。
有了出路，帕特安下心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疲惫和困倦，于是，他又一次昏睡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又是一个黄昏，或许正是那股饥饿强迫着身体不得不醒来，缓慢地爬起身来，帕特这才看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石头，一块立于水面的大石头，洞穴内其他地方几乎都是被水淹没，只有几块石头浮出水面通向出口。
小心地淌过水面在石头间前进，帕特一步步走出了溶洞，在那出口，帕特又陷入了一次失望……这溶洞外面就是一片海洋，向四周看去，最近的海岸也不是现在的自己能游过去的距离……
“只能往上爬了吗？”
仰头看了看黑色的崖壁，再回想溶洞内天花板洞口的高度，帕特决定试一试，只是待在这里，早晚也会被渴死饿死。
并不健壮的身躯让承重没有那么多负担，平日里在岛上跑上跑下的日子也让少年有了不少攀爬经验，虽然疲惫不堪，但赶在筋疲力尽前，他还是抓住了那块顶上的岩石……可惜，它似乎没有那么牢固……
抓着手中的石头跌落时，帕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熟悉的海水再次挤占、模糊了视线。这次他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顺着身体被波浪倾覆。
“好累……”
酸痛，疲软，全身上下挤不出一点用于求生的力气，任由海水翻搅，但帕特却觉得莫名多了些心安……被海水包裹着沉下，连思绪都快停滞。
恍惚间，自己进入了一片柔软的世界，海水不住倒退，在身边流过带走自己的体温，但那份柔软却又令自己不再感到寒冷。
“是天国吗？”
这般想着，帕特越发安心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玛莎姨讲的故事里的天使来迎接自己，可自己似乎是个坏孩子，什么都做不好，还让大家担心……他们会在找我吗？没有似乎也并不奇怪，但……好想再看看他们，布莱斯大叔，玛莎姨，沃纳尔哥……
再次醒来，身体依旧是疲软无力，甚至更加糟糕，而且眼睛似乎也不再那么容易睁开……迷蒙的视线里，一个闪亮的人影若隐若现。
“天……天使？”
“诶？”
“天使”有了反应，那身影似乎有些动摇。自己的呢喃有了回应，少年的精神顿时变得清明，视线也开始聚焦，他艰难地撑起身影想要看清对方。
于是那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又一次落下，不过这次，帕特确切地感受到身体被托起，是刚刚在海里的感觉……
被仰着扶起，帕特总算看清了“天使”的面貌，那确实就是天使，帕特甚至想用“澄澈”这个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感觉。
蔚蓝如天空的波浪长发有几缕白色的浪花点缀，简单的贝壳装饰让她的头上更添上几分海洋色彩，柔和温婉的面容用那透亮的蓝色眼珠担忧地注视着自己。如果她在笑着会更好看吧，少年如是想到……
“天使？”
“在叫我吗？被海水拍傻了？人类，好奇怪。”
被扶着放到地上，少年理解了那句“人类”的由来——天使小姐没有双腿，那下半身躯是一条闪亮的尾巴，它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比宝石还要璀璨的光芒。
察觉到这一点，少年便看见了更多之前被忽略的地方——耳后、腰间的小鳍和身上分布零散的鳞片。
“原来是人鱼吗？所以是海里的天使，嗯，我完全懂了。”
“在海里为什么还要叫天使，奇怪的说法，还有少年，为什么要跑出洞里？”
“洞里？所以，之前也是你救了我？”
“看你一直下沉，所以带你到这个岛上，那个溶洞可是我经常歇息的地方。”
有了肯定的回答，帕特顿觉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谢谢，谢谢……让我活下来了，谢谢你……”
“诶，怎么又哭了，人类的泪腺这么发达吗？明明很久没吃东西了，还喝了那么多海水。”
正哭着感谢面前“天使”的搭救，帕特感到自己额头被戳了戳，“天使”指了指旁边的石头，几条鱼被摆放在上面。
“给我的？”
“对啊，你应该相当饿了，快吃吧。”
再次向她表示感谢，帕特来到了鱼的边上，但他很快犯了难，自己带的工具基本全都付之大海，面对这鱼他完全没法处理。
“怎么不吃呀？难道是还不饿？”
看着在石头前发呆的少年，“天使”划着沙子来到边上疑惑着发问了，明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到对事物的渴望，但神情却不怎么好看。
“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吃它……”
确切的说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很快，帕特为自己草率的开口后悔了，“天使”恍然大悟，拿起一条鱼向帕特展示，随后，一口咬下……
鲜血直流，挂在她的嘴边，鱼上的血液滴落在胸脯，砸落到软沙上聚成一团，甚至有血溅到那蔚蓝长发上。
少年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甚至有种要后退的倾向，但总归他克服了这份恐惧，甚至从对方手里将鱼取走放回石头上。
“那个，我是说不知道怎么处理，比如刮鳞去脏……而且，我还没有生火……”
“生火？火……就是那种亮亮的东西？海里很少有那种东西，而且很烫，不能靠近。但岸上的人类好像会用，人类，厉害。”
“天使”拍拍手，表示自己理解了帕特的想法。
虽然那好看的面容挂着血，但帕特依旧觉得这个笑容很漂亮。得到了肯定，心里也有了些轻松的感觉。
“那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塞菲亚，是好名字对吧，你呢？少年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帕特。”
挠挠头，少年将自己的名字告知了对方，莫名的，帕特对此感到心里有些异样，像被羽毛摩挲着。
“噢，原来是帕特少年，那快去生火吧！去鳞去脏交给我好了。”
“谢谢，我现在就去准备！”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感谢，身体的疲惫仿佛已经烟消云散，帕特小跑着进了树林搜寻能用的材料。
待到帕特将柴火抱来，他只看到了眼前的一片狼藉——鳞片和内脏被甩得满地，血污染脏了石头和沙滩，“天使”一脸困惑看着眼前快要被打上马赛克的不可名状之物。
赶在她继续动手之前，帕特将仅剩的两条鱼眼疾手快地保了下来，尽管塞菲亚疑惑又委屈地看着自己，但为了自己的肚子着想，这已经是不可逾越的底线，生命之线！
很无奈，帕特只能用捡来的贝壳给鱼剖腹，试了很多次，但那鱼皮属实坚韧得不行，完好如初。
“帕特少年，你是要把它的肚子剖开吗？”
“啊，是啊，需要把内脏去掉。”
“那我可以帮忙呢。”
有些犹豫，但那温和的笑容还是让少年将鱼给递了过去，只见塞菲亚伸出手，食指尖端一点透明的蓝色冰晶出现，在鱼肚上轻轻一划……
看着那自己怎么都奈何不了的鱼肚被轻松划开，帕特明白了让塞菲亚动手或许会更加快吧。
帕特做着指示，塞菲亚依照指导而做。两条鱼很快便处理好了，从第二条鱼已经没有很多破损可以看出，她学得很快。
“水魔法吗？真厉害啊。”
刚刚看着塞菲亚利落干脆的处理，帕特心里升起一阵感慨。
“人类，也会魔法吧。”
“或许是吧，但岛上的大家似乎因为是流放的缘故，很多人佩戴着封魔环之类的囚具，又或者直接被毁掉了魔力回路……”
“诶？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好像是大家犯了错误的惩罚，但岛上的大家明明人都很好啊，到底是什么错才被这样对待呢？”
“帕特少年，鱼！鱼！！”
在一面已经有点焦的时候塞菲亚提醒了帕特，虽然没见过烤鱼，但食物变黑就会很糟糕吧。
“有点焦了啊，还好不是很严重，那这份我吃，塞菲亚姐姐，你吃这一份。”
“诶？”
看着递来的烤鱼，塞菲亚没有马上接下，反而瞪大眼睛看了看帕特。
“你刚刚叫我什么？”
“呃，塞……塞菲亚姐姐啊，那个，不行吗？”
“不不不，只是族里好久没有比我小的孩子了……突然有人叫我姐姐，好神奇。”
“那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当然可以，我也算是有弟弟了啊。”
“那塞菲亚姐姐，趁热吃，食物在热的时候才是最佳食用时间！”
开心接过那根木棍，塞菲亚眼睛闪亮地看着眼前的烤鱼，从没闻过的味道通过热气进入鼻腔，让她甚至不自觉吞了吞唾沫。
“唔啊！”
“被烫到了？！”
塞菲亚突然发出的声音让帕特紧张地看了过去，不过还好，塞菲亚没有露出难受的表情，相反，她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嘴里还在咀嚼着刚咬下的鱼肉。
“好吃！”
塞菲亚没事，帕特也总算放下心来吃起了自己那一份，但很快他便感受到了一份直勾勾的视线，抬头看去，是塞菲亚拿着那根只剩下鱼骨头的木棍看着自己。
“呃……好快，塞菲亚姐姐，要吗？”
将还剩下一半的烤鱼递出，对方微微点头又快速摇头。
“不不不，你还没吃饱吧，而且还在海里漂了那么久，不好好休息又去爬悬崖。”
“真不要吗？”
看着塞菲亚快要淌出嘴边的口水，帕特很难忍心不分享这份烤鱼，但在对方的激烈辩驳下总归是让帕特好好把这份食物吃完了。为了不让塞菲亚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帕特加快了进食。
“以后我还会做给塞菲亚姐姐吃的！”
“以后？”
“嗯，以后，而且一定！”
少年不明白塞菲亚语气里的疑惑，只觉得将好吃的分享给自己的恩人，给自己的姐姐是理所当然。
月色正好，吃完这次晚饭，帕特和塞菲亚在沙滩上漫步，与此同时，帕特总算明白了塞菲亚是怎么在陆地上行动的——是一层水膜覆盖在尾下隔离着地面，让她免受砂石磨损。
在一处避风的地方，两人坐下静观起了群星流转，这次，休息充足的少年总算是安稳平和地闭上了双眼。
看着靠在自己侧身睡着的帕特，塞菲亚将他抱在怀里，唱着不知名的摇篮曲，亦一同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