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你不去看看？”
“嗯……我会的，温莎娜老师，现在还是先安排好明天的行程……”
“不对哦，你应该先去处理眼前的事，薇儿，样品的分析交给我，丽娜的状况已经好很多了暂时没有复发迹象，帕特那边……就相信他有自己的分寸和考量吧。”
温莎娜闷闷地哼唧了两声，推着薇儿跨过客厅一路到了房间门口。
“好了好了，快进去吧。”
催促着薇儿进门，温莎娜却一步步往后退缩回了丽娜的房间。薇儿转头看着那再次被关上的房门，空荡荡的客厅再没了别的对象可以让自己抱怨两句。
“唉，所以说大人们啊……”
满腹牢骚最终化作一口充满负能量的叹息吐出，薇儿此刻不自觉地想起了某个身影，如果是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就打开这扇门贴上去了吧。
有些羡慕厚脸皮，但薇儿终究是薇儿，思考一下之后对话，深呼吸，转动把手……
门的质量很好，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在这片安静的空间中响起，只是客厅的灯光顺着轮廓洒下一块光亮给了些许照明，薇儿站在这边张望着房间……
“丽娜同学她怎么样了？”
“诶？丽娜……她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我们带来的样本也交给温莎娜老师分析，应该很快就有解决办法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薇儿有些措不及防，只见在床边，两点金色亮起，晦暗的光线里，芙琳模糊的身影在床边支起。
“是嘛，那就好。”
很平静的话，听不出其中到底是什么情绪。薇儿有些不安，芙琳这样的情况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但不论是生气或悲伤在那之下，压抑着总归是很糟糕的，为此，薇儿决定和芙琳好好谈谈……
“温莎娜能来帮她看看吗？”
“嗯……我去叫她。”
躺在丽娜房间沙发上，温莎娜轻抿茶杯，馥郁的香气沁润鼻腔，浓郁的回甘在舌尖萦绕，恰如手中绘本此刻展现的香甜，少女们……
“温莎娜老师，需要您帮忙！”
“嗯？咳咳……”
慌忙地将绘本扔到身后，手中的茶杯抖出的茶水已经去了三分之一，温莎娜还没来得及咳两嗓子就已经被拉起往外走去。
挂着苦瓜脸被拖了一路后，在门前擦了擦咳嗽留下的水渍，重新收拾脸上的表情，温莎娜精神抖擞跟着薇儿进了门。
“芙琳，我开灯了。”
没有回应，但既然要检查病人的情况还是得要充足光线才是，在温莎娜继续靠近床边时，薇儿打开了房间的树晶灯。
“啊，是这样，那这边，还有这里……”
无人回话，全程只有温莎娜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按理来讲安静地为病人检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此刻温莎娜觉得嘴上不念叨些东西自己浑身就会有蚂蚁在爬般难受。
尤其是身边小家伙的视线，虽然她应该是在关注小人鱼的状态，但温莎娜仍旧芒刺在背不敢做些多余的举动。
“虽然我对人鱼族了解不多，但她的外伤都是些旧伤，脉搏稳定呼吸自然。用魔法检查了一遍体内，没有明显的问题，只是很虚弱，而且可能还有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体质很差的问题。”
“所以她没事对吗？”
“啊，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最好还是将她放在水中休息比较好，在这样的床铺久待对人鱼族来说可能有些干燥了”
“好……”
芙琳简单地答应下来后，眼见无事，温莎娜悄悄地挪到了门边打算开溜，芙琳这幅样子她属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应付，还是交给靠谱的薇儿同学吧！
“交给你了，薇儿！”
“等……温莎娜老师？！”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薇儿心里狠狠地数落大人们的不靠谱，但她并不能追上去给温莎娜理论理论，芙琳那边才是最要紧的事。
“薇儿，人鱼族在睡着的时候也能泡在水里吗？”
“应该是不可以的，芙琳，他们的鳃如果静止在水中能提供的氧气是不够身体使用的，哪怕睡眠时的消耗并不高。”
“这样啊。”
“不，也有可能是可以的，有些文献里写到……”
“那就这样放着吧，水温，嗯，中空双层结构能保温。”
薇儿还在搜寻着脑海里曾经看到过的知识，芙琳这边已经开始用溯渊着手制造保温浴缸，斜着的结构能让小人鱼的肩膀以上远离水面，下面则是被温暖的热水充满。
“晚安……”
将小人鱼放入浴缸后，芙琳为她理了理头发，俯到耳边轻轻呢喃了一句迟到的晚安。
话音落下，房间再次陷入黑暗，只残余着窗外投来的昏暗灯光中，窸窣声里，芙琳平淡的声音响起:“薇儿，不睡觉吗？”
此时，薇儿再想挑起话题似乎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星星闪亮的夜晚里，连风声都没有响起，夜很深了。
平躺在床上，耳边只有一点呼吸带来的枕头厮磨声，往常再怎么晚睡也会和芙琳聊天谈地说些有的没的，尽管芙琳有时候思维跳脱到自己难以跟上，但薇儿并不讨厌那样的对话……可现在，转头看过去，只有一个窗边灯光照出的背影。
“薇儿，睡了吗？”
出乎意料的，芙琳先开了口，尽管仍然很冷淡，但能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薇儿还是感觉到放心了不少。
“嗯？并没有，芙琳想聊天吗？”
回应薇儿的是一道轻缓舒展的拨水声，芙琳金色的眼眸倒映着床边的浴缸里划出的一道道涟漪，半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薇儿感觉到了熟悉的触感——自己平放在小腹的左手被一只手精准地抓住。
“薇儿，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待她的？”
“怎么看待？”
薇儿没有过多思考，毕竟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她是人鱼族被卷入伊兹克利背后黑产的受害者，是有关帕特老师念想的线索，是救助了丽娜的功臣，是我们需要保护的对象。”
“这样啊……”
很普通的回话，薇儿没有明白芙琳的意思，但手上感受到的力度大了几分，所以，芙琳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吗？
“小人鱼没事，丽娜也得救了，只有我一个人不高兴是不是像傻瓜一样？”
“芙琳？”
“抱歉，薇儿，我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看到她很痛苦却不去阻止……”
呼——薇儿薄薄的睡衣下已经能感受到温热的吐息，刚刚二人间的空隙已经被彻底挤压消解了。
“不，芙琳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我们的自私。”
眼见丽娜可能好转，大家都下意识忽略了代价，或者说，心里的那杆秤早已经将砝码的重量比较好了，可能……自己等人其实也和伊兹克利那群抓捕人鱼族获利的人没多少区别吗？
“芙琳，我们刚刚讨论了明天的行程，还是要去原本的海产资源调查，但……我们也可以去找人鱼族的去向！？”
“薇儿？为什么？”
“比起任务，芙琳更想去找人鱼族她们对吗？”
“嗯……”
有些犹豫，但芙琳还是选择在薇儿面前坦诚，细若蚊鸣般肯定了薇儿的猜想。
“那我们就去找！调查报告什么的怎么样都能写出来的，但需要帮助的人还时刻受着压迫呢！”
本来还想着即使身体有恙，也要好好完成任务证明自己的薇儿此刻只觉得那似乎并没有多么重要了，与其为了向他人展现自己而努力，还是做出些什么更重要，更何况芙琳第一次这么有自己的想法！
“好，薇儿，明天我们就去找他们。”
被子下闷闷地传来芙琳的声音，声音含糊不清却有着轻快的语调。
于此，薇儿总算松了口气，向左边翻身用空着的右手将芙琳拢了拢。在这个时节将芙琳软乎乎又温暖的身体拥在怀中有些过于热了，但薇儿丝毫不愿意离远反而更加靠近着这片温暖，即便陷入沉眠也不放开。
[小家伙，你为什么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那只人鱼和你们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吧，丽娜那边可是真的危险关头哦。]
沉迷在薇儿怀中时，芙琳的脑海里，一道轻飘飘的问话响起了。芙琳皱起眉头，往薇儿的胸口靠了靠，把头彻底埋入被子装起鸵鸟，但这是脑海中的声音，再怎么都躲不过去……
[咳咳，咱知道你没睡哦，快点回话。]
“老师……非要现在问吗？”
[怎么？打扰到你享受舒适睡眠了？咱看你可精神的很呢。]
头一回，芙琳这么无言……原来脑海里有个声音会这么麻烦，关键是还没法屏蔽，全靠瑟伊拉的自觉。
“好吧好吧，我回答就是了……我当时只觉得她很痛苦所以就得去阻止她，不论她当时到底会做到怎么样的事情，也不应该让这个代价由她承受。”
[噢？即便是你的朋友还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而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没有人应该成为其他人生存的代价，更何况是被动的……”
罕见的，瑟伊拉率先沉默了，这诞生没个三年的小家伙已经有了这样的思想了吗？明明之前还天天耍宝来着……
[确实，没有人是理所应当该成为他人的代价的，嗨呀，没想到你居然有如此的体悟，为师甚感欣慰啊！]
“那老师你能去角落里安安静静欣慰着吗？我想睡觉了。”
夜已经深了，乖乖的小朋友们早就睡觉了，芙琳现在只想赶快睡觉然后明天有精力把伊兹克利翻个遍找到那个囚禁人鱼族的窝点。
[诶，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唔……最后一次咯，我真的困啦！”
[就是，小家伙，你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或者疲惫又困倦？]
“嗯？没有啊，不对，我现在就是很困！”
芙琳感觉再和瑟伊拉聊下去得给自己急得睡意全无，回答起问题语速快了不少只求早点结束。
[呃，这样啊，暂时没问题了，小家伙晚安哦。]
“嗯，老师也晚安。”
当两道均匀的呼吸在床上此起彼伏后，一片漆黑中瑟伊拉的身影出现在床边，她跪坐在床上看着芙琳埋进被子连头都看不见形成的鼓包，将复杂的心情硬生生咽下去。
“已经完全熟练掌握了吗？一整天几乎不间断地使用但完全没有疲惫，真是令人羡慕啊，明明是给咱准备的能力却比咱使用得更轻松写意。”
该说是欣慰还是嫉妒呢？总之千言万语汇作一起令瑟伊拉彻底语塞了，摇摇头甩掉这些心绪，瑟伊拉揭开被子把芙琳小心翼翼拖出被窝放在薇儿的旁边。
“睡觉把头都给埋了到底是个什么习惯啊……天天让咱晚上来给你搬出来。”
一想到几乎每天夜里都在做着这样的工作，瑟伊拉没好气地戳了戳芙琳的小鼻子，惹得小家伙一耸一耸差点打了个喷嚏。
“没有人该成为他人生存的代价……”
但，如果某些存在连被赋予人这一身份的权利都没有，那又该怎么让他们真正被平等对待呢？
床边的小浴缸里，小人鱼的胸口轻轻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是她鲜活存在着的证明，只是，看着那跟着一起张开闭合的鳃，瑟伊拉不自觉地思索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