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算是逃出来了吗......”
“嗯,已经逃出来了......”
黄昏将至的荒郊野岭上空无一物,在这荒土上可见的东西只有几块岩石和一片丛林。
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两个年龄看似相差不大的人。一个男生,一个女生。
两人在这片不大的丛林中朝着某个方向行走,步伐相当缓慢。
“......怎么了?你好像有话想说的样子。”
“没......”
男生抬起灰头土脸的脑袋看着眼前那个将背影留给自己,始终没有回头的女生。他确实有话想说,却有些如鲠在咽,即将脱出的语句被自己莫名吞了回去。
女生似乎察觉到了男生的异样,也只是轻轻呼出许久未换的气息,同时在气息中吐出几分笑意。
男生没有低下头。他知道她的眼睛始终望着前方。她是两个人之间年龄最大的那一个,也是领头的那一个。她的眼睛必须盯着前方那未知的道路,以此来为二人开路。
作为替换,男生需要帮她一起警惕四周的树丛,防止意外发生。
但是,男生知道自己其实只是她的包袱而已。论战斗能力还是生存能力男生都远在女生之下,更不用说现在只有女生手里持有武器。在趁着失火和骑士团来袭的混乱逃出那栋房子时,也是女生在背后迎击着那些零散的追兵。
而距离正式逃跑已经过了大概两小时的现在,会形成这样的分工,也只是她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情而临时提出来的罢了。她所说的那需要提防的“意外”在这种连野兽都难以遇见的地方,可以说根本不可能发生。
所以,他看向女生的眼神中充斥着复杂的情绪。他不清楚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来面对她,对于这个大自己两岁,按照国都法来说即将成年的人,自己是把她当成了朋友,还是姐姐,亦或是某种更加复杂的、自己尚不可知的情感。
她对自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男生还沉浸在自己难以言表的情绪中,女生却像是看见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男生也站到一旁,然后便和女生一同发出了来自心扉的感叹。
“啊——”
原来,两人已经来到了丛林的出口。这里是一处不低的山崖,而旁边不远处就是下山的道路。
在没有树木遮挡的情况下,眼前的风景一览无余,视野远方可以看见切西斯国都的城市全貌,国都上方便是那无比耀眼的烈阳。
太阳用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朝着地平线的方向沉没,日落的景象让原本就笼罩在温暖光芒下的世界更显唯美,在国都内此刻阵阵敲响的晚钟衬托下,满载着神圣气息的晚霞看上去绚丽无比。那光彩夺目的画卷似乎在暗示着山崖上的两人,原本黑暗的生活已经过去了,现在起将迎来新的开始。
两个人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曜日逐渐被地平线淹没,以及国都在黄昏下陆续亮起的城市灯光。不用转头,男生就大概能够想象得到女生此时的样子,因为男生自己的脸上早已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比起刚才还因为内心无法理清的情绪而表露出的复杂表情,现在他的眼神,因为“感动”的到来显得更为清澈,神色也更为动容。
二人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突然涌上心头的激动中,久久难以释怀,直到夜色降临。
接着——
“我很庆幸......”
女生开口了。
“庆幸我们从那里顺利逃了出来。”
“......嗯。”
“要是以前,即便能看到这种景象,我们可能都没心留意吧。”
“嗯。”
“跟现在相比,以前的日子就跟个烂笑话一样。”
“......是啊。”
“所以,你今后就......好好的重新生活吧。你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嗯......啊,那你?”
男生突然意识到了她话语中的不对劲,他在女生道完这出像是告别句式的言语后迅速看向女生。
然后——
“......!”
“我好像......只能......到这了......”
闯入男生眼眶的,是她手握漆黑剑刃,遍体鳞伤、浑身浴血的场面。直到双脚再也无法撑起身体的重量,摇摇欲坠的时候,女生的脸上还始终挂着一丝微笑。
男生急忙上前,在她身体即将倒下的那一刻抢先一把将她抱住,跪坐在地。
他看着女孩脸上沾满血污的惨白模样,断线的大脑一片空白,咽喉中不断发出颤抖的声响。即便隔着两层黑色服装,他也还是能感觉到女孩的体温正在不停流失,无法停止。
“没想到,第一次被你这样抱住,还挺不错的......只不过......”
“为,什么......”
“好像是体力到极限了,毕竟,在路上要,跟四个人,还是太勉强了......”
“......!”
女生抬起手,他的眼泪正好点点滴落在手掌上,于是她便顺势用尽全力将手伸出去抚摸他的脸庞,用手指轻轻替他擦拭泪水。
男生无声地懊悔着,他责备自己刚才在丛林中为什么不多上前两步走到她的前面,为什么没能早点察觉女生的异样。
可是察觉到了又能怎样,从”那个地方”一直到这片丛林,中间都是无人之地,即便他得知了这件事,也没办法替她进行治疗。
如果想要让有着这种伤势的她能够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打道回府,回到“那里”,在顶着逃跑者会被惩罚的风险下请“圣职人”治好她。
难不成——
“你......”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再回去......”
女生嫣然一笑,哪怕脸上已经失去血色,但她仍然如往常一样,告诉男生没事的。
男生紧紧握住女生放在他眼角旁的手掌,刚接触到的一瞬间他便感觉到异常的冰冷,他透过模糊的眼眶发觉女孩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去。
“真的,没有能救你的方法了吗......”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就跟之前察觉到男生突然沉默的时候一样,女生发出了轻笑声。只不过这一次听起来虚弱太多了。
也就在这时,她手中的剑刃仿佛感应到主人即将逝去,悄无声息地转换成了初始状态——一颗小小的黑色菱形石头。
“说起来,你好像还没有被‘那些人’取名字呢......那......”
她将这块石头塞进男生的怀中,然后闭上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露出了这一生中她最灿烂的笑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就把我的名字跟这个一起继承,然后像这个一样,当成是你的影子吧。”
她的手掌突然失去了力气。
她的生命就这样,成为了“束缚”他一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