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海塔还算有精神。高龄没有影响到他本人的气质,还是如此的潇洒与不羁,一如他年轻时肆意的时候。
我继续回想着这个名叫“菲伦”的孤儿平日里与海塔相处的日常,把盘子像平时那样放到了海塔的腿上,这样他可以不必下床就能吃到了。
不过要是有条件,应该给他做个床上用的小桌子。虽然海塔在印象里其实也没衰弱到拿不动伐木的斧头的程度,但是要是这具身体能做,那也不必去为难一位老人。
“菲伦……乖孩子,”他摸了摸我的头,“前些日子我说过,如果你能够用魔法把山那边的那块石头击穿,就能独当一面……现在想想,感觉对你来说还是有些超前了。”
“当然,我也想知道你的想法。”
他俯下身,开始吃早餐。
独当一面……真是个陌生的词语。
小时候在家里的武馆里练习的时候,父亲就说过类似的话。可是直到崩坏灾难到来,武馆被夷为平地的时候,我也没能明白真正的独当一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卑弥呼队长带我走出了最初的迷茫,我或许会像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麻木的死在对抗崩坏的基础岗位上吧。
“我想先学会更多的魔法,再讨论这个……深奥的问题。”
我谨慎的回答道。魔法,在地球的小说传奇中并不少见,这个世界也远非表面上的那般平静,最好还是先了解这个世界,再讨论其他问题。
毕竟,现在也只能在这里生活了。心里难得苦笑了一下。
海塔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芒:“这样也是一个办法呢。那么,我允许你翻阅藏书室第二层的魔法。”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听见窗外似乎有人行走的声音。这座小屋附近颇少有人来往,应该是来上门拜访的人。可惜这具身体还没有到能感知“气”的地步,不容易辨别这个人的气息。
大门被敲响了。“喂~海塔,在吗?”
是个年轻的女声。我立马对海塔说:“我去开门。”他点了点头。
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一位尖耳朵的银发少女。她提着一个手提箱,正在试图整理自己的短披风。
“在您的肩膀那里卡住了。”我指出了她想要找到的问题。
“谢谢,”摸索了半天的她终于把披风拉回了正位,“没有见过你呢。海塔他不在家吗?还是说他不在此处居住了。”
“他就在家。请问您是哪位?”出于谨慎,我直接回答了家里有人的事情。
“芙莉莲。是个魔法使。”她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的戒备,风轻云淡地说。
“那请您稍等一下。”我刚回头准备去和海塔报告,他的声音就已经从房间里传出来了。
“让她进来吧,菲伦。”
得到允许的她立即就避开我侧身进了屋。我只好跟在她身后,顺便回忆起菲伦的记忆来。
魔法使芙莉莲,曾经与勇者组队,一起前往极北讨伐魔王。而现在正在床榻上休息的海塔,则是队伍中的僧侣。
这是她所知道的传说。只是海塔很少和菲伦提起自己的往事,令我感到有些可惜。无论如何,了解一切能够去了解的事物,总是好事。
问题的关键,或者新的机遇,都会藏在这些细节当中,不得不去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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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活着啊,酒肉和尚。”
魔法使芙莉莲——见到僧侣海塔的第一句话。
“哈哈哈,想死的潇洒点也并不容易。”
后者予以潇洒的还击。
关系真好。我想。往日和小识打闹的时候,也难以有这样的对话。或许我真的如识之律者所说太古板了吧?
抛弃杂念,我先跑去收拾起厅里的桌子来。这座海塔隐居的林中小屋并不大,客厅和餐厅的主体都是同一张桌子。日常海塔如果接见各地来拜访的信徒或者曾经的同事神父们,都会在这张简陋的饭桌上完成。
“茶准备好了吗?菲伦?”海塔捧着早餐盘子出来了。
“啊,爷爷,应该由我来的。”我反应过来。
“嘿嘿,我也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还需要菲伦来代劳嘛。”海塔眉眼里都是笑,他走进厨房里把盘子放回了原位,舀水把碗洗了个干净。那位精灵魔法使跟出了房门,但是也只是在门边放下了一直拿着的手提箱。
“身体这么好,亏我还如你所说带了酒来,准备供在你坟上呢。”
“我已经戒酒啦,”海塔没有回头,“约定记得很清楚呢,芙莉莲。”
“举手之劳而已。毕竟对酒肉和尚来说,没有酒一定很痛苦吧。”她看到我已经收拾好了桌子,便坐到了椅子上,把茶杯捧到鼻尖前闻了闻,才抿了一口。
“我已经戒酒了......”
“再怎么装好孩子,女神大人也不会原谅你的。”她悠然的伸了个懒腰。
“哈,她这么宽宏大量,会原谅我的。”海塔也回到了大厅里,面对着魔法使坐了下来。
“菲伦——”他按照习惯招呼起我来,“今天不去训练吗?我记得这段时间,你现在都已经出门了。”
“嗯......今天芙莉莲小姐到访,我想听她讲述一下过去的那些故事。”我实话实说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几丝我尚且未能摸透的光芒。难道说,发现我和以前的菲伦不一样了?
“很好,也是时候让你认识下这位大魔法使了。”
但是最终他也只是笑着让我坐在他的身旁。
“所以话说回来,这个孩子是?”芙莉莲看着我问道。
“她叫菲伦,是我在南方诸国战乱里捡回来的孩子。”
“嗯?这可不像你啊。你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去帮助他人的人——”她有点疑惑,末了才补上一句,“又不是辛美尔。”
海塔只是笑了笑,转换了话题:“芙莉莲,为什么会来这里找我?”
“去圣都采购,路上想起你来了,就顺便过来探望下。现在我一般都会和路途中能见到的熟人打个招呼。”
“你的熟人,还在世的恐怕也不多了吧。”海塔哈哈一笑。
“再说了,我还欠你不少人情没还,能在你死前还上就再好不过了。”芙莉莲也没在意海塔言语里的揶揄。
海塔看了我一眼,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他问出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问题:“那正好,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芙莉莲,你能把菲伦收为徒弟吗?”然后他不太放心,又补充道:“菲伦有成为魔法使的资质。你能够,带上她一起旅行吗?”
“不能。”
魔法使的回答干净利落。“这个我是做不到的。把老友托付的孩子带去送死——你知道见习魔法使的死亡率到底有多高,特别是在各种无法预料的遭遇战中——我是做不到的。”
“实战一定都那么危险吗?”我主动开口问道。菲伦的记忆里没有这部分的内容,我需要主动获取。
她斜着眼睛看向了我,语气很冷:“是的,极其危险。即使只是和平地区残余的普通魔族,对不成熟的魔法使来说也是致命的威胁。抱歉,菲伦。”
海塔此时站起身来。“既然这样,那我可否换一件事情拜托您?”
“哪件事?”芙莉莲看他要走,也跟着起身。
我知道海塔想要去的地方,于是便先他一步打开了在后壁上通往地下图书室的门。
他的眼神一下变得复杂起来:“菲伦......你知道了?”
我回以笑容,一反以往菲伦的冷淡。
他叹了口气,继续带着芙莉莲往通向地下的阶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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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贤者埃维希墓中出土的魔导书。”
海塔从书架上特意留出的一个空位置里,拿下了放在那儿的唯一一本魔导书。
“这本魔导书,经过初步的解读,被认为记载了如今已经失传的不死魔法和死者复活魔法。我希望你能解读一下它。”他这样对芙莉莲说。
“我不认为会有这种魔法存在。用图案当暗语......倒是确实很像那个时代的人会干的事情。”芙莉莲接过书,翻看起来。
“我也有这种意思在里面的啦,”海塔很诚恳的说,“排除这种可能性,也能断绝不少人无端的妄想嘛。”
“你该不会是被某些盲目的民众询问了这种事情吧......还是说,你也开始惧怕起死亡来了?我解读完它,大概也需要五六年。”芙莉莲从迷人的魔导书里挣扎出来,瞥了他一眼。
“理由嘛——两个?”年迈的僧侣温和的笑着。“第一,我现在也没以前那么潇洒咯。第二的话,那就是我也稍微有点害怕起死亡了。也不需要不死的程度,就是活久那么一点点......”随即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还能陪菲伦一段时间就好。”
似乎是想到话题有些过于沉重,他马上又笑起来:“况且,教典里不是写了,要让我们健康生活嘛。长寿也是健康生活的一部分咯,芙莉莲?”
“你这酒肉和尚。”芙莉莲明白他的意思,也没留面子,回损了一句。
“哈哈,不过呢,如果在解读魔导书的时候,有那么一些闲暇时间,可不可以教一下菲伦魔法?因为我是僧侣嘛,所以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老僧侣挠了挠头。
“只是这样的话,好吧。”魔法使就这样答应了下来。她随即转过身问我:“那么,我现在可以看看你的资质和目前的能力么?”
“在这里?”我问道。
“去你平时训练的地方吧。”她说。
于是我们就穿过森林,去往平日里菲伦训练魔法时常去的山崖上。
山崖对面的山头上,有一块孤悬于山顶上的巨石。不仔细去看的话,几乎会以为这块石头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因为它的支撑部实在太细了。
“海塔说,只要我能够用魔法把对面那块石头击穿,就能够独当一面了。”我向芙莉莲复述起海塔说的话来。
不过我也非常好奇魔法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它是否和曾经地球的那些小说里描绘的相似。菲伦虽然有这方面的零碎知识,也能够使用,但是对我来说都是些陌生的记忆,是还没有实操过的。
“啊,那他不是挺懂的嘛。果然说僧侣作为能够使用神术和祝福的职业,怎么可能不懂同样使用魔力的魔法呢。”
“不过......”她猛地一回头。
“菲伦,你的身上......没有魔力?”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