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趁我没注意,你又偷偷跑出来喝酒!”
仅凭气场就毁了大半座酒楼的穆清蘅这会正拎小鸡似的拎着江知行,走在人群熙攘的官道上。
“这不是在山上憋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还俗想尝尝酒水滋味么……”
等到被安稳放下,摸**口心有余悸的江知行才说道。
“还俗了你就想喝酒,那你还俗了怎么不想娶妻呢?!”
穆清蘅拧起秀气的眉毛,娇声呵斥道。
“这不是没遇上合适的嘛,你看唯一和我朝夕相处的异性是天下第一,威名赫赫的‘穆白发’穆大魔头,门不当户不对的。”
江知行说道。
“我知道,小和尚你不用骗我的。”
穆清蘅默默地盯他一会儿,笑了笑后垂下眼帘,
“我知道感情一事是强求不来的,我当初不就说过了么?只要你永远做那个傻傻愣愣的甘草寺小和尚就够了。”
“……嗯。”
江知行轻声道。
两人间陷入沉默,只有步子没有停歇。
“哥哥姐姐!买一幅糖画儿吧!”
挡在面前的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童,粗布上衣粗布裤子,灰扑扑的小脸上拖着一条鼻涕,但目光却炯炯有神,正双手举着稻草扎成的扫把,把上面剔透染着金光的糖画儿给两人看。
“好呀,姐姐可以要这个吗?”
弯下腰的穆清蘅笑眯眯的,摸了摸男孩的头,指着最上方一个猴儿形状的糖画道。
“嗯嗯,可以,那个要五文钱。”
男孩口齿清晰地道。
他有些吃力地放下手里的扫把,拄在地上保持平衡。
但要去拿却不可能了,那里是他踮起脚也够不着的高处。
面露惶急的小男孩使劲踮起脚尖,尽力伸直臂展也碰不着那阳光下熠熠发亮的糖画儿。
江知行伸手把它取下,也弯下腰递到男孩面前:
“姐姐是说要这个吧?”
又侧头看了眼穆清蘅,笑意盈盈。
不知为何,穆清蘅脸颊有些发红,只能尽力鼓起腮帮子。
“谢谢,哥哥姐姐,你们真是好人!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卖糖画儿的小男孩边朝他们挥手边举着扫把跑开了,留下呆立原地的两人。
“嗯……童言无忌。穆姑娘不必当真。”
江知行苦笑着摸摸鼻头,道。
“有什么忌的,十岁小孩都比你会说好听话。”
拆开包装,默默舔着糖画的穆清蘅瞄了江知行一眼,语气不善。
怎么有种老婆儿子都跟自己对着干的感觉……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甘草寺小和尚无奈,只有假装没听见身边女孩的抗议。
“小和尚,你看那儿!有人在街头卖艺!”
吃完糖画,把剩下的光秃木棍随手丢一边,穆清蘅又拉着江知行钻入人群。
红布草草铺就的台子上,有人耍着红缨飞舞的长枪,点搠扑刺,带起冷风阵阵,枪芒锐利耀目,引得围观众人纷纷叫好。
舞台边缘,头戴方巾,身披青衫的汉子沿着外缘走一圈,捧着一个晃荡的铁碗,示意叫好的人群投些盘缠进去。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不多时汉子就收足了一圈铜钱,带着乐呵的笑容隐没于台下。
“好厉害!再来一个!”
身边恶名能止小儿夜啼,杀名声振寰宇的穆白发女魔头也在原地又蹦又跳,一面伸长脖子期望能看得清楚些,一面兴奋地附和叫好。
江知行不得不拉过她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穆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嗯?看表演呀,你不觉得很精彩吗?好啦别说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到时候人再多就挤不进去了。”
穆清蘅手挽长发,眨眨眼瞧他。
“你不是天下第一吗?怎么会对这种街头表演感兴趣?”
“天下第一是天下第一,街头表演是街头表演。我跟别人打架又不是为了表演给谁看的。”
穆清蘅吐了吐舌头道,
“况且,小和尚你……如果真的看见我和别人打架,甚至杀人的情形……一定不会觉得有趣的。”
她眼帘低垂,复而又抬起头来,小鹿般的眼神里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活泼和光采:
“所以说啦,好不容易和下山后的小和尚一道,当然要好好地玩上一通啦!”
江知行又被她扯得一趔趄,朝那舞台喧腾的密麻人群中去。
期间她踢断了三根台柱子,震碎了八块帷幕,使暗器手法射出去的打赏铜钱穿了六只铁碗,直接钉在冷汗直流的卖艺人身侧的屏风上。
中午,避难的两人在一所声名不显的酒楼里吃饭。
“我只是有点高兴过头了嘛,你想想,和喜欢的人久别重逢,又终于可以好好在市井间走一遭,还看见了那么精彩的表演——当然会有些拿捏不住,小和尚你说对吧?”
穆清蘅有些委屈地拨弄案前的茶盏,末了抬头,在袅袅雾气中,她的眸子黑且晶亮,
“你能理解我的吧?”
“嗯……如果你告知他们,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穆白发’穆清蘅,我想他们是会理解你的。”
桌上事前点好的菜肴已全部盛盘,江知行夹了一筷子五绺鸡丝准备放进穆清蘅碗里,
“先吃饭吧,你看你折腾了一上午,肯定饿了。”
“这不就是没理解我嘛!我才不是大魔头!”
穆清蘅“啊呜”一口含住江知行伸过来的筷子,表情不忿。
僵在原地的江知行继续不是松手也不是,只有等穆清蘅自行松开。
“名明我部达嘉得石猴是狠短装娴熟的……”
穆清蘅口齿不清地咬着筷子,说道。
“当然啦,世人只知穆白发恶名,却不知甘草寺更有一位小和尚屡屡破戒,作恶多端呢。”
等筷子从穆清蘅口中退出,江知行才给自己盛过一碗饭,边夹菜扒饭边说道。
“嗯,对!而且明明屡屡犯戒,却唯独色戒不破,实在是太可恶了!”
穆清蘅也应声附和道。
两人愉快地达成共识后,各自狼吞虎咽起来。
他们一路风餐露宿,体力消耗倒真是没话说,一时间风卷残云,叮叮当当之后,桌上便只剩比小姑娘脸蛋还干净的锅碗瓢盆。
“小和尚,我吃饱了就好困啊,好想睡觉……平日里我跟着师父练功也是这样的,一吃饱了就不想练功想睡觉……”
颊边还沾着饭粒的穆清蘅放下碗筷,忽然身子一震摇摇晃晃,气若游丝地说了这么句话后,就一头栽倒在面前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江知行正想吐槽女魔头的饭量和睡相,身子猛地一沉,脑袋突然晕晕乎乎起来。
糟糕,饭菜里有人下药了?
江知行心说这一路上虽然不说结了什么仇家,行事确是高调不羁的,被人盯上也很正常。
只是你穆白发穆大魔头身负绝世神功,武艺天下第一,毒药是何德何能,居然可以药倒这么一个再世杀神?
江知行死死咬破自己嘴唇,痛楚使自己神智清楚了几分,这才看见那大踏步过门槛,青巾青衣的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