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行其实早就醒了,在杨问心皮靴长腿玉足狠踢他几下的那时候。
佯装打鼾的江知行:这小妞,别人都提着刀扛着枪找上门来了,还睡得一脸香甜口水直流,哪天被人卖了也是替人数钱的料。
佯装流口水的穆清蘅:这笨蛋,别人都把他当蹴鞠踢了几个来回,还纹丝不动像头大笨猪,哪天被人踹了也是傻笑着喊“狱卒!”的料。
装睡的两人内心均是惊涛骇浪,一面腹诽自己的同伴,一面匀出三分精力注意外界动静。
眼见杨问心素手一挥,手下乌泱泱的众人就要捋胳膊挽袖子上来抄家伙了。
终于绷不住的江知行假装刚刚醒来,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含含糊糊地出声。
倚门而立的杨问心冷笑着看他:
“阁下倒是好雅兴,白日梦想必做得相当舒坦吧?”
“可惜是噩梦。”
江知行揉揉泛着泪花的双眼,惋惜道,
“变成了一只兔子,正抱着丰美的胡萝卜啃。忽然全身剧震,胡萝卜被人踢飞了,变成了大象腿。”
杨问心下意识并了并自己肉感十足的大腿,气得俏脸通红:
“好,还有力气说玩笑话,想来**的剂量倒是放得有些温柔了。”
她把手往后一招:
“把他们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
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凭空现出,在空中滴溜溜飞旋一阵,剑尖朝下“噌!”地插入桌面,梨木表面立时迸出数道裂纹。
已经抬头的穆清蘅眼神冰冷,目光四下扫过,直将五大三粗的几个大汉逼得连连后退。
江知行也没想到这丫头方才还口水流得香甜,转眼就长发四散杀气四溢,仿佛刚在梦里经历一番修罗场归来。
桌下他正欲给这傻妞打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不料又被人连续狠狠踢了几脚。
穆清蘅正一脸不满地瞪着自己,脚尖抵着他的小腿骨,丝毫不掩饰自己方才在桌底下的作为。
然后她“砰!”地拍桌站起,长发飞舞威风凛凛:
“只有我才能踢他!”
江知行:?
“原来是这样。”
杨问心长腿交并换了个姿势,笑容变得挑衅,
“**对你们二人,好像都不太管用呢。孙掌柜,这笔账我日后再跟你算。”
在一旁觳觫战栗的店掌柜“扑通”一声跪在原地,死死将额头贴住地面,许久不起。
“那么,回到正题,两位。”
杨问心直起身子,拍了拍掌,
“孙掌柜虽是不济事的,但他这杏花楼开在霖城,在市井间摸爬滚打多年,无论是皇亲贵胄、贩夫走卒都打过交道,手里的货更是有真无假。今日两位没被他这**给迷倒,还真是令我开了眼界,起了探究二位的心思。”
江知行手心微微渗出冷汗,余光偷瞄着穆清蘅的状态,就怕穆大魔头一时暴起直接拆了这杏花楼。
方才气场全开的穆清蘅这会儿萎靡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去拭嘴角的饭粒。
“放心,行走江湖,没点眼力见怎么行。我猜今日要想强行留下二位,多半是不可能了。”
杨问心道,
“但二位也实打实地砸了我杨家的招牌。二位或许有所不知,近日威远镖局接了趟来自京城的大活儿,被大人物要紧地嘱咐过。说来赧颜,二位所见到的舞台上耍大刀长枪的粗鲁汉子,便是我杨家的人。”
见穆清蘅似又有话要说,江知行心头一紧,桌下立刻伸脚踩住小姑娘鞋面,将其连同话头一起摁住。
眼神一呆的穆清蘅才反应过来,赶忙垂下眼帘默不作声,耳垂却先偷偷地红了。
江知行还来不及吐槽这诡异的气氛,门口的杨问心又开口道:
“威远镖局的名头,经二位这么一折腾,不说跌入谷底,损失总是有的。俗话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这欠了名头,又当如何偿还呢。”
江知行心说你走镖的就走镖的,好好地出来街头卖艺做什么。又不是在甘草寺任职天天被那老秃驴压榨,迫不得已出来挣外快。
就那三两下花拳绣腿,穆大傻子没拆了你迟早哪天也得让别人拆了你台。
念头及此,满面假笑的江知行连忙起身,拱手作了一揖道:
“都是误会。我家这妮子近日吃错了药,把一枚从海外淘来的‘金刚大力丸’吃下,前两日才在霖城郊外十里酒家处饮下十八碗烈酒,又于那饿虎坡处徒手扑杀了两条大虫。想来这会儿药效还没过,还望阁下海涵,不要见怪。”
见小妞似又有动作,江知行狠狠瞪她一眼,穆清蘅才扁了扁嘴,委屈地低下头去。
她一手抓一根早用过的筷子,在面前仅剩油水残渣的碗碟里戳戳点点,小嘴嘟囔。
杨问心眯起眼,桌旁穆清蘅的动作落在她眼底,委实是寻常小姑娘人家的光景。
难道这次,真看走眼了?
她摁了摁光润的额角,语气不善:
“我不管二位究竟是何来历,这儿是霖城,就是在我杨家的地盘上挑事。我给两位三个选择,一个是被我们请到府上喝茶,一个是被我们绑到府上喝茶。”
江知行喉结滚动,继续商业假笑:
“那第三个选择呢?”
杨问心嗤笑一声,素手悬空,做了个老鹰抓小鸡的动作:
“自然是被抓到府上喝茶了。阁下如若觉得选项不够丰富自由,还有各种器械方式任君挑选。”
江知行立刻与穆清蘅相互交换眼神,确认彼此意见。
不过他老觉得这穆大傻子眼中只在说“刚才没吃饱再来一碗”……
“如果我们拜访贵府,杨姑娘想必会确保我们的安全吧?”
江知行紧盯着杨问心。
杨问心笑了笑,满脸无所谓的表情:
“两位,现在可不是在和我讲条件。不过自然,二位如果选择被我们体面地‘请’上府邸,安全这种最低限度的保证定是有的。”
江知行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惹上的麻烦倒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就好比曾经伙同那甘草寺老秃驴一块儿蒙了面下山,若能偷鸡摸狗成功最后还逃之夭夭,那自然是小。
若爬墙头半晌,不见水灵灵的俏寡妇,只有虎背熊腰的莽汉扑面,惊慌逃窜时还摔下墙头,折了老腰断了老腿,那自然是大。
江知行看了眼桌对面的穆清蘅。
这次跟他搭伙的倒年轻漂亮、身手矫健、武艺高强。
最关键的,大难临头时不会扔下他垫背。
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最后他大叹了口气,抬头直视杨问心:
“那便,有劳杨姑娘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