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看来等不及明早,现下就得动身啦。”
床上的穆清蘅小指头卷着发梢玩,一面道。
江知行叹气道:
“这下谆谆教诲全白费了,真遇上事儿了,还得拳头硬才是道理。”
穆清蘅吐吐舌头,一骨碌从床上溜下来:
“我就不会跟你打架呀,往后咱俩碰着了什么事儿,我对的时候就听对的,你对的时候就听我的!”
“见鬼,那什么时候才听我的?”
“听你的时候,就听你的呀。”
“……”
“两位感情还真是好到蜜里调油,不知是否是因为自知死期将近,才如此目中无人?”
杨问心骤然出声,冷冷地打断他们。
穆清蘅不满地瞄了她一眼。
见她全身上下都换了套装束,也不知是为何。方才打架时也没碰脏哪里吧。
似乎注意到穆清蘅的目光,想起了自己方才的窘状。
杨问心下意识并紧了双腿,俏脸先因羞恼红透了。
“二位,请你们到这镖局里,自然不是简简单单喝杯茶就算。至于究竟所为何事,就请二位先问过我手里的刀剑再议了!”
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涌入,霎时间在屋内站列成圆,将二人围在中央,皎若新月的刀身噙着冷光,齐刷刷对准中间的两人。
“小和尚,等会打起来,你能不能先跑?”
穆清蘅跟江知行咬着耳朵。
“为什么?你觉得我是那种丢下同伴,先一步逃之夭夭之人吗?”
“不是啦……我不喜欢让你看见我杀人的样子。”
“不需要杀人吧?你只要把他们都打趴下,失去行动能力,自然就能脱身了。”
“那我也不喜欢。”
“穆姑娘,虽然我猜不太可能,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假如你是因为在我面前有淑女包袱,故而有所忌惮,那大可不必,因为你的淑女包袱在我面前早就一点不剩……啊我错了别掐了疼疼疼疼疼!”
“小和尚,你再气我!”
“那就,你殿后,我先撤退?”
“嗯嗯,咱们在城外驿站那儿会合,好吗?”
“你要是来晚了,我可就坐卯时的马车走了。”
“没关系,收拾他们只要一炷香的时间。”
两人的窃窃私语终于结束。
眼见包围自己的众人额头均是绽出条条青筋,浓重眉毛蹙成一团,脸部肌肉因怒火而不时颤动。
江知行一边退到窗边一边挠头笑道:
“各位啊,你们这些走镖的,是不是跟别人打架前,都要等别人说完台词再动手?这个职业素养我很是敬佩啊。其实刚刚你们就可以不等我们商量完,直接一拥而上了……”
“放肆!”
杨问心终是忍无可忍,出声娇喝道。
她大刀直指江知行,身形一矮足尖一顿,就要发力冲向对方。
如蛛网般绽开的数十道剑光凭空出现,罡风生生将其逼退。
迫于威压,杨问心不得不向后连点几步,稳住身形。
待到回神,窗边的江知行已然不见。
一脸淡漠的穆清蘅坐上窗沿,膝前横着一把长剑。
“人呢?”
杨问心双眸紧盯穆清蘅,厉声道。
“走了。”
面色陡变的穆清蘅微微一笑,月色在她身后降临,冷着她的眉目与声音,
“本来我就不喜欢小和尚跟别的女人说话,你聊上了那么几句,还让他有所回应。可说是极为难得了。”
疏淡冷清的语调,和方才在自己屋内听见的如出一辙。
冷汗自后背缓缓渗出,恐怖和窒息再次在心间复苏,只令杨问心握刀的姿势也颤抖起来。
“就剩你一个了,你不怕吗?”
强打精神,杨问心佯装镇定道。
穆清蘅垂下眼帘,横放于膝前的剑身上月华流转,她纤指轻轻地抚摸过,一片通明。
“你这话说反了,硬要说的话,他在场,我还会更害怕些。”
穆清蘅猛然抬头,白发如匹练般绽开,双目赤红如蛇信,归尘倒转,竖立身前,溢出满目剑光。
“轰!”地震响声伴随着气流冲天,厚实的屋瓦被掀开一半。
穆清蘅于豁口处腾空而起,身形悬于中天,月色下白衣白发宛若谪仙。
她足尖踏空轻点,皓腕翻转,手中长剑一勾一划,仿佛朱笔批红。
“咔、咔”的声音自屋内响起,转瞬蔓延开来。
正值众人惊慌地左顾右盼之际,反应过来的杨问心面色苍白,大喝道:
“房子要塌了,先出去!”
下一秒,整间屋子轰然倒塌,仿佛随手堆积的土块般,在地面上激起漫天扬尘。
杨问心带着几个连滚带爬的手下堪堪逃出,灰头土脸的,在地上大喘气着坐倒,满身脏污。
风声过耳,仿佛野兽的低啸。
“你是何人?”
杨问心嘶哑着嗓子冲那天上的白发女子道。
仅凭一剑就能破开屋舍,整座江湖也没几人能企及吧?
试问能做到的,无外乎前任剑盟盟主左凋寒?还有蓬莱岛上那位竹杖芒鞋的“归去来兮”?抑或是在七竹林里避世而居,终日蓬头垢面的“酒剑仙”?
穆清蘅骤然落至仅剩一半的屋顶上,身后的长发因急停而扬起。
她平静一笑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小和尚想让我做傻姑娘,我便做傻姑娘;想让我做天下第一,我便做天下第一;想让我做大魔头,我便是‘穆白发’。”
“你,你真是那‘穆白发’,穆清蘅?”
杨问心艰难地吐出字句。
“原本我是不愿让你们知道的,因为小和尚怕麻烦呀,当然,我也怕。”
穆清蘅说,
“可你们存了杀心,若是只对我倒还好,但你们偏要纠缠他。他不过一介凡人,傻瓜一个,还老是惹我生气不开心——这样的普通人你们也不放过,那就只有我来保护他了。”
能让你这等本事的高手都言听计从,那油腔滑调的混蛋怎么可能是凡人?
杨问心银牙紧咬,在心里怒骂。
“我不会杀你们的,小和尚说了,江湖不只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我会好好学的。”
瞥了杨问心一众的惨状后,穆清蘅将归尘收回腰间剑匣,轻轻跳下房顶。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现在可以让我们走了吗?”
穆清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