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蝶衣无比惊惶,跌跌撞撞地奔出几里外后,终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她小嘴微张,胸脯间敞开一抹雪白,随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
纤白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泥土里,散乱的长发垂落,遮掩住她颤抖的眼睑。
他和她,凭什么凶她?连她父亲都从未这么做过!
她用力地咳嗽几声,原本清脆的嗓音里带着沙哑。
她愤愤地拿手胡乱往身前一抹,突然呆在原地。
满是碎叶尘泥的土地里,染上了一抹触目惊心的暗红,显然是刚才添上去的。
苗蝶衣还未想通此节,喉咙蓦地涌上一股腥甜,“呜哇——”地又咳出一大口血来。
血腥味充斥在鼻翼间,苗蝶衣怔怔地跪在原地,断续的抽泣声里混着浓重的鼻音。
“司徒先生真是神机妙算,这小丫头果然没跑远!”
背后传来几道陌生的低沉嗓音。
被人从后颈处直直拎起,身形悬空的苗蝶衣小脸苍白,如同死灰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般,只一双了无生气的眸子偶尔眨动。
“喂,这小丫头真是司徒先生要的人么?怎么看上去痴痴傻傻的。”
耳畔有人带着疑问语气说道。
“错不了,铃铛和青衣,你看这两个最要紧的特征可有错?赶紧把她抓回去领赏吧。”
又一道声音说。
“听说小丫头身边还有几人,怎么全都不见了?该不会是陷阱吧?”
“你他娘的成天怕这个怕哪个的,还当自己是带把儿的爷们么?难怪上次哥几个做东上翠玉院时,送你出门的柳姑娘说你他娘的在她房间里玩了一晚上的骰子!”
几人商议已定,由一道明显粗犷豪放的嗓音做主,拍了板准备押送这小丫头回城。
一道穿林啸声响起,惊飞一片林鸟。
声音先发,剑气后至。霎时,几根圆润挺拔的翠竹齐节断开,发出清脆的爆响,被气浪削断的林叶纷纷扬扬飘落一地。
“谁?”
那为首之人大喝一声,颤抖的声线里却早没了方才的豪迈。
满目葱郁间,白发齐肩的穆清蘅手挽长剑,踏空连点几步,身形如同飞鸟般掠过树林,在几人面前稳稳落下。
“抱歉了几位,女人间吵架,可不许无关男人插嘴。”
穆清蘅长剑负于身后,歪头微笑道。
“什、什么……”
被穆清蘅有意显露的一手轻功镇住了,几人顿时没了主意,你看我我看你,眼中互相倒映出对方的惊慌。
“把她放下来,我只说一遍。”
穆清蘅扬起眉毛,目光射向被人扛在肩上的苗蝶衣,说道。
已经回神的几人观察四周,发现只有穆清蘅一人后,终于恢复了先前浮滑的神色。
其中一人道:
“喂,小姑娘,你是不是看咱们几位官爷僧多肉少,一个小姑娘不好分所以……”
话没说完,他就直挺挺地仰面倒下,瞪大的双眼满是惊怖,眉心处多了一个暗红的小点儿。
“妖女!你你你你你……你用的是什么邪门歪道?竟敢暗箭伤人!”
穆清蘅抬起衣袖,伸出素净的小指刮了刮脸颊,笑道:
“只一招‘漫天花雨’就吓破了胆,说话都不利索啦。还当自己是带把儿的爷们么?”
她显然把这伙人方才说过的话记在心底,如今反唇相讥,令几条大汉脸上均是涨成了猪肝色。
为首那人道:
“妖女!你你你……你若是光明正大与我们斗上一斗,自然不怕你的手段。你偷袭耍诈,可是英雄好汉的作风?”
穆清蘅笑道:
“夜游翠玉院,也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么?小女子忝列其中,愧不敢当。”
那人道:
“小姑娘,你别东拉西扯的,行走江湖,招子得放亮点,你可知这小丫头是哪位大人物要的人?”
穆清蘅道:
“我笨得要命,因此猜不太透;我也懒得要命,因此也不太想猜。”
那人连说几个“好、好、好”字,忽然提起一口中气大喝道:
“给我上!”
他身旁几人纷纷亮出手中家伙,摆了架势就要朝穆清蘅冲去。
归尘“噌!”地自穆清蘅身后飞起。
她一只手仍旧负于背后,空余的手抬起抓住剑柄,在空中一横一撇随意划出两道。
逼近到一半的众人身形霎时顿住了。
下一刻血如泉涌,丝毫没有反应的众人被拦腰斩断,分作两块的尸体被高高抛起,又如流星般坠落,殷红的鲜血洒了一地。
手中长剑滴血的穆清蘅歪歪脑袋,微笑着单眨左眼:
“行走江湖,招子得放亮点,你可知这小丫头,乃是穆姑娘要的人物?”
为首那人“咚!”地瘫倒在地,吓软的双腿直都直不起来了,身下转瞬濡湿一片。
穆清蘅抬起胳膊,归尘上撩,隔空数尺划开了那人的喉咙,喷洒出一道如箭雨般的血迹。
早被放下的苗蝶衣呆坐原地,对眼前情形丝毫不做反应。
“苗姑娘,我找到你啦。怎样,还要继续跑么?”
穆清蘅在她面前蹲下,替她理理胸前衣襟。
苗蝶衣转头,深深地凝视着她,忽然快速撇过头去,“咳、咳!”在地上吐出几大口鲜血。
这景象倒映在穆清蘅惊疑不定的眸中,她连忙从怀中取出小药瓶儿,倒出几颗黑丸想给苗蝶衣服下。
苗蝶衣执拗地偏过头去,不肯理会穆清蘅。
穆清蘅轻叹道:
“苗姑娘,你以为我会下毒害你么?”
苗蝶衣冷冷地“哼!”了一声。
穆清蘅道:
“对,我就是气得想毒死你,恨不得每天给你喝的粥里放一百零八种毒药,睡觉用的枕头里塞九十九种毒虫,床头的安神熏香里调八十一种毒香,让你满脸毒疮溃烂流脓,以后再也照不得一眼镜子——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苗蝶衣扭头过来,抬手拭去嘴角血迹,眼神冷漠地望着她:
“你果然恶毒。”
穆清蘅道:
“承蒙夸奖,这还算不得什么呢……毕竟你这小恶婆每天都跟毒打交道,说不定寻常的毒奈何不了你。假如到时候效果不佳,少不得就得本姑娘亲自出马,用归尘剑在你脸上划个十七八道口子,让你的漂亮脸蛋立刻就变作一副新鲜出炉的围棋盘。”
苗蝶衣倒抽一口凉气,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凄苦:
“你,你干脆杀了我吧!”
穆清蘅道:
“那可太便宜了你呢,我恨你恨得只想把你生吞活剥,食肉啖血抽筋吸髓。不过在这之前,先得把你剥光了,挂在南朝最繁华的城头,让你每天受风吹日晒,霜降雨淋,每天来自五湖四海、来来往往的游人们都得瞧上一眼,说这到底是谁家俊俏的小姑娘?然后凑近一看,不免认出这一丝不挂、身材贫瘠的小姑娘,原来就是西南苗疆,苗决明的独生……”
苗蝶衣“哇!”地坐在原地大哭起来,两行清泪终于从眼眶间流下。
“果然,果然……我就知道你是天底下最恶毒的坏蛋,呜,呜呜……呜!呜,我要去找我爹娘……”
趁着苗蝶衣哇哇大哭之际,穆清蘅出手如电,快速点住苗蝶衣身上几处大穴。
苗蝶衣登时僵在原地,一脸不敢置信的神色。
将几颗药丸倒进苗蝶衣嘴里,穆清蘅把收好的药瓶重新放入怀中,笑道:
“苗姑娘,你让我喝了一缸醋,我也吓了你一次,这下咱俩扯平了。以后可得重新做回好朋友。”
苗蝶衣犹自惊魂未定,半抽噎着呜呜道:
“你……你……我才不跟你……做好……好朋友……”
穆清蘅道:
“那就只能劳驾归尘剑出马,先在苗姑娘脸上划个十七八……”
苗蝶衣慌忙打断她,急切得声音都不利索了:
“我我,我,我做,做好朋友!呜呜!……”
穆清蘅略微凑近,温柔地用双手合握她一只稚嫩的手掌,轻轻笑道:
“那就跟我走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