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晴大骇之下,已经面无人色。忽然他嘴唇颤抖,抓过身下掉落的折扇,就要暴起伤人。
江知行心说不好,穆姑娘伤势未愈,这下奇袭她未必能妥帖应对。
关怀心切,他原本枯竭的气力竟如奔流般源源不绝,双足疾点掠至身侧,未等莫晚晴摆开架势,就推出一掌。
掌风猎猎大作,触及到他肩头的同时,“咔”的骨裂声响,莫晚晴惨呼一声倒栽出去,在几丈外的远处摔落在地,哆嗦几下,半晌没有动静。
腋下仍夹着青衫小姑娘的穆清蘅被几个大汉给包围住了,乌泱泱的瞧不清身形。
只有她的叫好声远远传来:
“我老公真棒!”
无忧大惊吼道:
“好贤弟,你这是何意?”
江知行一掌击飞莫晚晴,此刻一口气接不上来,弯腰屈膝,双手按着大腿气喘吁吁,也懒得抬头,只吼道:
“怎么啦?”
无忧吼道:
“我俩兄弟情义,日月可鉴。说好了同生共死、同食同寝、同作光棍,你怎地大也不讲义气,诱拐良家少女?”
远处战阵,被包围的穆清蘅踏着舞曲般的步点,皓腕翻转、偏斜、甩动,粼粼的灼目日光流淌在白亮剑刃之上,仿佛镀着一层鎏金。
剑光频闪,几颗头颅应声而落。
碗大的脖颈伤口处鲜血喷溅,一层薄薄的暗红涂抹在黄沙之上,被凄厉嚣叫的风沙一刮,转瞬颜色尽褪。
两人都把这情形瞧在眼里,均是心惊胆战。
江知行大吼道:
“你看这是哪门子的良家少女?谁能诱拐得了她?”
无忧细细思量一番,觉得“良家少女”之称确待商榷,又吼道:
“好贤弟!你若是被胁迫了就眨眨眼!这姑娘功夫实在俊得很,但为兄也决不可坐视不管,定要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
江知行接着吼道:
“那可为难得很!这位姑娘确是你弟妹,实乃名正言顺、实至名归、不负众望!”
无忧吼道:
“好贤弟!为兄刚才听了你这话,怎地突然眼前一黑,觉得这阳光恁地刺眼,几欲流泪?”
江知行吼道:
“那是大哥你重情重义,为我俩的伉俪情深而击节赞赏呢!”
无忧吼道:
“原来如此!那为兄这胸间酸涩,也必定是欣慰所致了罢!”
穆清蘅挥舞长剑,又“咔嚓”斩去一人头颅。
无头人身在原地僵直片刻,终于斜斜歪倒下去,露出后面手挽长剑、俏脸沾血的穆清蘅。
仅剩的几人已经面如土色,战栗不止。
瞅见穆清蘅腋下那昏迷不醒的小姑娘,他们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各自武器握在手里,展开架势,就要攻向那小姑娘周身。
眼见“嗖、嗖”几道身影疾纵而来,怀抱着苗蝶衣的穆清蘅眨眨眼睛,微笑道:
“我又不是带着孩子的糟糠之妻,要上京去见那做了大官的负心郎,怎么一个个都要同我为难?”
素手一振,归尘纵横交错,剑的残影如雨燕般翻飞,精准而优雅,轻巧地割开了所有人的咽喉。
鲜血横流,尸体遍布,空旷的郊野之上,传来最后一人倒下的闷响声。
终于可以歇一口气,穆清蘅摁回归尘,滑入剑鞘的脆声响起,同时她抬手理理额前散乱的发丝。
她伤势并未痊愈,此战于她负担不小,她忽觉浑身酸疼,眼前一花,终于体力不支,摇摇晃晃地要栽倒在地。
眼帘阖上的前一刻,身子倒入某个气息熟悉、安心温暖的怀抱中。
她抓了那人衣襟,轻轻念了几声,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那人凑近了,穆清蘅在他耳畔轻吐热气,声音细若蚊呐:
“苗姑娘在这,你好生照看她。”
那人道:
“我知道,接下来的事就由我们料理,你不必忧心,好生休息。”
穆清蘅道:
“不成,我还有话要说……要你照看她,不过可不要你被她给勾走了魂……”
那人苦笑道:
“穆姑娘,你大可不必吃一个小孩子的醋。”
穆清蘅道:
“你若是喜欢小孩子,我就给你生一个,不许,不许……”
她双眸一阖,话没说完就兀自晕了过去。
身后的无忧惊慌大叫道:
“好贤弟,怎地听了你们的话,为兄我胸腔酸涩郁结、两行老泪唰唰地流,难道我已欣慰至斯了么?”
江知行正自烦恼,紧了紧怀中的穆清蘅,转过头去,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大哥,不对,老光棍!那是因为你急了!”
等待穆清蘅醒转的时分,众人寻了一处废弃茅屋。
这儿四处积尘、墙面斑驳。进门左侧放了一只缺口的大缸,半滴水也没有。
角落处贴着一张破床,天花板上结着雪白蛛网。灶台上满是灰尘,腐蚀的破旧窗牖被风拍打,发出单调孤寂的响声。
把五花大绑的莫晚晴扔在床脚,无忧拍了拍手后笑道:
“好贤弟,今日若非弟妹出手,咱俩的性命可都得交代在那儿,黄泉路上做个伴。”
江知行安置好床上的穆清蘅、苗蝶衣,才起身道:
“可惜事出突然,没法替穆姑娘、苗姑娘寻一个更好的休息所在。等这个叫做莫晚晴的人醒了,须得仔细盘问一番。”
无忧道:
“嗯,这个乌龟孙子王八蛋……”
江知行忽然全身一震,这微小细节被无忧捕捉,他忙出声问道:
“好贤弟,怎么啦?莫不是刚才打架时受了什么伤?”
“没有,没有,你别担心。”
江知行神色马上恢复如常,只微笑道。
无忧道:
“唉,好贤弟,你怎生不叫我大哥?咱俩已经是共过患难、同过生死之人,事到如今,你难不成还瞧不上我这个大哥?”
江知行道:
“我有时叫你大哥,那是兴之所至。不过,我曾经已有过一位结义兄弟,他待我不薄,我始终难以忘怀。”
无忧听出他话头,道:
“有过一位?好贤弟,你的意思是……”
“嗯。”
江知行道,
“他已故世了。”
无忧不再多问,只长叹一口气,而后在原地打坐,慢慢调理自己略有紊乱的内息。
江知行怕穆、苗二人醒来口渴,望了眼屋里水缸枯竭,出了门,寻到一处清澈井水,打了几桶回来。
一踏入门槛,却见莫晚晴已睁开眼睛,眸中蕴藏凶光,正死死盯向门边。
他全身被缚,捆得结结实实犹如一块五花肉,仍自挣扎扭动,双脚伸平,足跟在地面上摩擦。
江知行把挑来的水放置一旁,几步走近,“啪、啪”打了他两记耳光。
鲜红的掌印立刻呈现在他脸颊,肉眼可见地快速肿起。
江知行道:
“无忧兄弟,这王八蛋醒了。”